唐綾望著銅鏡裡映出來的人,喘息都成了輕歎,三年來他的思念養在暖閣窗外,祁霄呢?他的心意從一開始就在灼熱地燃燒,卻為了他死死壓抑了三年,為了來見他,為了愛他。
唐綾從未懷疑過祁霄愛他,而祁霄卻一次一次地告訴他,其實他不知道他究竟有多愛他。
祁霄替唐綾束起發,將綺年插入發冠,然後看著鏡中的唐綾,笑著說:“別讓侯爺等太久了。”
唐綾回過身拉住祁霄的手:“你不怕嗎?”
“不怕,只要你不推開我,就不怕。”
“嗯……”唐綾站起來,祁霄已經比他高出半個頭了,這一次他想做那個能讓祁霄依靠的人,“我不會放手的。”
唐綾牽著祁霄的手帶他走出暖閣,往主院去,一路上不管是侍從、護衛還是丫鬟震驚地看著,他都視若無睹,像那時候在鳳林山、在齊境、甚至在元京城東市的街上,他願意牽著祁霄,或被他牽著,也會自然而然地站在他身邊,與他並肩。
“爹。”
就算是站在他父親荀安侯唐峘的面前,他都不會放手了。
祁霄垂眼掃了一下他們相握的手,唐綾在使勁,他輕輕回握了唐綾一下,旋即抬眼看向唐峘:“侯爺。”
唐峘是看著兩個人走進院子、踏進廳門的,一路上都這麽牽著,他今天是第一天見祁霄,但他了解自己的兒子,這意思就是下定決心要跟他對著幹了。
“嗯。”
唐峘沉了口氣,微微點了點,“坐下吃飯。”
三副碗筷,唐峘面前一副,另外兩副根本在唐峘左右兩邊。
唐峘讓他們坐下,兩個人只能各自坐下。
唐峘懶得跟祁霄繞來繞去地客套,他此刻根本就沒心情開口說話,敢這麽“聯手”氣他,他倒想看看這頓飯他們準備怎麽吃。
丫鬟們將飯菜端上來立刻就退了出去。
偌大的廳堂落針可聞。
唐峘看了看唐綾,又看向祁霄,兩個人都正看著他,一家之主不動筷子,他們不敢動。
唐綾從來沒有忤逆過自己的父親,就算小時候因為母親的事情對唐峘充滿恨意,但還是跟著唐峘進了神照營,甚至沒有發過脾氣責問過一句。
他對唐峘唯一的忤逆就是現在,就是祁霄。
而祁霄更不敢了,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人之下的陳國太子,他是祁霄,來這裡見他的嶽父。
空著手來已經是無禮,在唐峘面前他不敢再有任何不敬。
唐峘左左右右地看兩個孩子,直把二人都看得心慌了,才慢吞吞地舉筷,一小口一小口慢悠悠地吃起來。
唐綾看著自己的父親,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
唐峘十六歲從軍,二十一歲領兵,有糧草時吃糧草,沒糧草時啃過樹皮喝過馬尿,他這輩子最煩的就是宮中宴席一頓飯吃兩個時辰,酒得小口喝,菜涼了未必能吃上一口。
唐峘現在這個樣子,讓唐綾覺得說不定他爹把他身上的肉片下來吃能更爽快。
唐綾受不了了,給唐峘碗裡夾了好幾筷子肉啊菜啊的,還給他盛了碗湯:“爹,你多吃點。”
唐峘瞥了一眼唐綾,他剛剛端湯的時候手都在抖,這是怕他生氣,還是怕他餓著?
祁霄也有些坐不住了,桌上沒酒,他便端起茶盞,道:“我以茶代酒敬侯爺一杯。”
“不必了,吃你的。”
唐峘一句話就把祁霄堵了回去,祁霄只能看向唐綾,向他求救。
唐綾微微搖頭,默默低頭吃飯,時不時給唐峘夾兩筷子菜。
這一頓飯吃得祁霄不斷擦腦門的汗,他不明白唐峘意欲何為,飯菜他是一口都吃不下,筷子在碗裡輕輕攪來攪去,愣是想不起來要往嘴裡送。
唐綾不敢開口說話,目光一直看著唐峘,他也不記得吃。
唐綾還病著,他胃不好,不能總餓,祁霄忍不住撿了兩道清淡點的菜,給唐綾夾了點,輕聲說:“你得吃點。”
唐綾與祁霄對了一眼,微微點頭,好歹是吃了幾口。
桌上就這麽三個人,再小的動作、再輕的聲音,在“旁人”眼裡都非常明顯。
唐峘端起碗喝湯,把一聲輕歎遮掩起來。
尷尷尬尬地吃完一頓飯,唐峘喚了人來,吩咐了一聲:“在東廂給客人收拾一間房出來。”
“是。”
然後唐峘一回頭看向唐綾:“跟我進書房。”
唐峘完全沒理睬祁霄,沒讓他一起去,也沒說不讓他跟。
祁霄猶豫了一下,墜在唐峘身後,還是與唐綾肩並肩手牽手地走。
到了書房門口,唐峘才瞪了祁霄一眼,讓唐綾先進去,隨即把門拍在祁霄臉門前,把他關在了外面。
祁霄微微歎了口氣,他沒挨打就不錯了。
進了書房,唐峘沒有拐彎抹角,直問唐綾:“你準備怎麽辦?”
“爹,陳國太子已經死了。
遇刺或意外,與我們無關。”
“呵,你倒是想得美啊。
那你就準備把他養在身邊?給你當小廝?當侍衛?還是當什麽?你看他像那種人嗎?”
唐綾咬著牙沒回答。
他知道,祁霄不是,他從來都不是。
鯤鵬展翅禦風九萬裡。
他不忍心困住他。
但他更無法狠心再次推開他。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