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綾半晌沒說話。
“我是不是不該問?”
唐綾撈著祁霄的手臂,輕聲細語似是呢喃一般慢慢說道:“沒有什麽是不能讓你知道的。
只是關於我娘的事我沒對旁人說過……”
祁霄吻了吻唐綾的額頭,沒有打斷他。
“我娘死的時候,我方不滿周歲,什麽都不知道、都不記得,我爹從來不許我問,甚至不許我提及。
幼時我不懂,奶娘說是我爹深愛我娘,是以傷心不願提,後來我才知道,傷心是有,卻遠不及愧疚深重。
我娘被人下了毒,而不是病逝。
下毒的人目的也很簡單,想讓我爹自柳江退兵。”
柳江……齊國境地。
那下毒之人只能是齊國人,而這樣的手段十之八九出自佔事處。
從結果來看,荀安侯沒有受他們的要挾。
“我自小身邊就有星羅衛……我爹想保護我……可……”
可,當戰事再起,荀安侯選擇將自己唯一的兒子送到了大陳為質。
祁霄將唐綾緊緊緊緊摟住,低啞著嗓音說:“我選你,永遠都是你。”
唐綾輕輕喟歎:“我恨過我爹,非常恨,他也知道,所以他將我帶在身邊,帶進了軍營,讓我看見了他的家國天下,還有他的悲哀和愧疚,他對我說不出口的話……我慢慢也就懂了。”
祁霄不知此時此刻是該笑還是該哭,他為唐綾心疼,又慶幸他被送入大陳,讓他們能遇見、能有相愛的機會,而不是某一天,在兩軍陣前要拚鬥至死。
“你願意替陛下做事聯軍滅齊,是因你母親?”
“國仇家恨,說來簡單,實則複雜,若要恨,我該恨的人可太多。”
唐綾轉了個身與祁霄相擁:“你可知為何我爹自我娘死後再無續弦,甚至連妾室都無?”
“他是真的很愛你娘吧。”
“我爹確實很愛我娘,但歸根結底是先帝不想我爹有子嗣,不想我唐家勢頭過盛。
而我因著天生病弱,反而得以活命。”
“……綾……子繹。”
祁霄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心疼,疼到說不出話來。
方才唐綾那樣嚇唬韓潮生,到底還是對荀安侯有怨,又或者是對他自己有怨,他分明應該怨恨的,卻諒解了荀安侯當年的選擇,甚至成年後做了和他爹一樣的選擇,而他清楚韓潮生也會做這樣的選擇。
一句為國為君,便什麽都能拋卻、都能犧牲,即便要背負一輩子的愧疚和傷痛,仍要在這條路上砥礪前行,或者該說執迷不悟地一條路走到黑。
為那一國一君,他們不過棋子罷了,或許有用、或許重要,那又如何,以一己之力造千秋功業,古往今來有幾人做到了?一盤棋之後,總還有下一盤,莫說棋子,執棋之人也未必還是那兩個。
這個時候,祁霄突然覺得此次南下,竟是不值得。
若連自己摯愛之人都守不住,便是青史留名也不過是留一紙寂寥空乏徒悲哀。
“祁霄,你從未領軍,自然會選我,再過一段時日……”唐綾悶在祁霄懷裡,有些話他想說,卻又怕祁霄聽到,不僅怕他聽到,更怕他回答,便說的很輕很輕。
祁霄抱著他,這一次沒有打斷,也沒有應聲,他說什麽、如何應都不重要,他心裡清楚自己的選擇,再過一段時日,唐綾也會知道的,他會做到。
***
半月後,祁霄攻下霸山的消息傳回元京,承明殿內只有張綏安一人侍奉在側,陛下正在一副畫像前端詳著。
畫像出自唐綾之手,上面所繪之人正是陛下。
當初唐綾答應了為陛下繪像,原本陛下隻當是場鬧劇並未放在心上,豈料唐綾滴水不漏,臨離開元京之前居然將畫像送入了宮,繪的還十分之好,可見用心。
“張綏安,你瞧瞧,如何?”
“陛下又為難老奴,老奴哪兒看得懂這個啊。”
“像還是不像都看不出來?我看你不是看不懂,是根本看不見吧。”
“老奴眼拙不敢妄言,請陛下恕罪。”
陛下擺擺手:“老滑頭。”
“陛下教訓的是。”
“這個唐綾……”陛下歎了一聲,久久沒說下半句。
張綏安悄悄瞄了一眼陛下的臉色,頭沉地更低了些。
齊境連連有捷報傳來,嘉林關、刑天關、霸山,祁霄連下三城所用不過短短數日時間,捷報簡短並未提及具體,倒是方才霸山中玄機營的密信說的仔細,唐綾隻一番唇舌便招降了霸山一城百姓,祁霄帶去齊國的六千人除了在鳳林山雪地裡折損了幾日,在齊國打了三場仗竟只是輕傷數人而已,簡直不可思議。
“這個老九……”陛下頓了頓,才說,“希望他不要令朕失望。
張綏安傳令內閣擬詔,命陳恆率定遠軍出征。”
“是。”
第140章
正月廿二,驚蟄,周國荀安侯唐峘領軍十萬列兵於齊、周邊境寧溏,大有進軍伐齊之意。
消息傳入碩粱,引得齊國朝堂嘩然。
“皇上,臣願領兵請戰!”
“皇上,去年陳、周太華江一戰,周國國庫空虛、國力空乏,此不過半年時日,周國定無實力向我們宣戰,這必是詭詐之計。”
“皇上,無論荀安侯打的什麽主意,我們都不能置之不理,不若先依付大將軍所言,由付大將軍調援兵至寧溏,同時遣甄大人出使周國,看看他們到底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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