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件事暫且瞞下,免得底下軍心不穩,明日快馬加鞭趕往建城,同時發書千牛衛大將軍,請求援兵。”
河清站在原地沒應聲,欲言又止。“王爺……”
“隨本王入梁地,後悔了?”趙錫抬起眼,平靜看他。
“屬下不曾後悔,”河清連忙跪下,“可我們這幫人命如螻蟻,死便死了,王爺您為何偏要入這死局——容屬下說句大不敬之語,同是趙氏子孫為帝,您不管投向何方,都能在封地安穩度日,何必以身犯險!”
“河清。”
河清立時伏在地上,夜風清冷吹入窗裡,桌上燭火跳動著,然而河清的額頭已經滲出細密汗珠。
“此話確實大不敬,”趙錫緩緩起身,負手走至窗邊,“可你要知道,本王姓趙,不是說趙氏子孫生來就高人一等。”
“王爺——”
“本王是皇室子弟,就是這天下百姓的王爺。一旦梁地失守,叛軍長驅直入,武朝大半疆土都將陷於戰火之中。”趙錫看向如鉤皓月,抬手砰一聲合上窗,“而天下之主,不是誰都能當。”
“下去領罰罷。”
“……諾。”
窗外,風嗚嗚地低吹著。
清明,莫恨這山河黎民重於你,若我戰死城上,你也當知,淺喜似蒼狗,深愛如長風,你若問我對你如何,便如長風。
趙錫放下筆,筆洗中墨色熏染,侵透白水去。
長風幾萬裡,贈與相思人。
軍營裡,宋清明翻轉刀背橫劈去,一把將人擊下場,他手執大刀在練武地晃悠,“還有誰再來和我切磋!”
秦守在旁瞧宋清明這股虎勁又上來,笑著搖了搖頭。場外圍著的人裡忽然傳來道人聲,“我來!”
宋清明轉頭一看,卻是那個王副將。他看著三十來歲,身形有些微胖,個頭稍矮,面上掛著兩撮好笑的胡子,溜須拍馬之徒,宋清明最是瞧不上他。
“在下王瀚,見過雲麾將軍。”他提槍來抱拳,互相見禮過後,便就勢衝了上來。
夜色下練武場周圍火把高燃,宋清明同是執刀奔去,鋒芒一挑即點,擰腰裹身,便以刀刃粘化而去,招招凌厲。
王瀚疲於應對,宋清明趁勢上前以刀勢截了長槍,腳踩槍頭翻身過,軍衣霽紅,一下挪至王瀚背後,隨上步之勢打腰側去。
“小心!”
他卻一笑收了刃,刀身拍在王瀚臀上。
王瀚踉踉蹌蹌從台上下來,圍觀兵將們頓時哄笑一堂。
“行不行啊王副將!不行還上去逞這能哈哈哈哈。”
王瀚卻也不羞惱,樂呵撓撓頭,赧著臉朝宋清明一抱拳,“要不人怎是雲麾將軍呢,我要打得過,我還能做副將?”
宋清明眉頭一挑,這人還挺會說話。
“宋清明,還打呢,小心明天連馬背也爬不上去!”秦守想他也發泄得差不多了,在台下呦呵著。
宋清明擺擺手,“再打幾個!”
秦守抱胸搖搖頭,孺子不可教也。一旁忽然有人拍了拍她肩膀,她轉過頭,認得是大將軍帳下的親兵。
“秦軍醫,大將軍出事了。”
秦守環顧四周,見沒人往這看來,她起身拍了拍灰,隨那親兵走去。“怎麽了?”
“將軍像是……不行了。”
秦守陡然生出不好預感,等走離人群遠些,隨親兵急急跑去主帳,周圍果真不像前幾日一般,現如今親兵都守在帳外,瞧見秦守來就像看見了主心骨。
“軍醫快請!”
秦守一把掀簾進去,瞧見寧長英面色發紺,手捂心口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她連忙衝去把寧長英擺成平躺,握拳砸向胸口。
“秦軍醫你這是作什麽——”親兵急急上前攔她。
“滾開,別耽誤老子救人。”
秦守砸了兩三下,伏身聽了聽,連忙伸手開始用勁按壓,周圍人不解其意不敢出聲,然而正當秦守還要再湊上去的時候,寧長英開始醒轉咳嗽起來。
“對對,用力咳,刺激心臟。”秦守忙轉頭揮揮手,“快把我醫箱取來。”
親兵回過神來,激動地語無倫次,“好好,好,我這就去。”
寧長英睜開眼來,秦守低頭看著他,神色凝重。
直至快到宵禁,練武場上眾人都哄散去,宋清明出了一身大汗,隨同寧榮坐歇在帳門口,秦守走過來遞水囊。
“怎麽了,突然來找我?”
秦守難得正經,“是大事。”
“怎麽了?”
“寧老將軍患有心痛之症,近幾年的事,朝廷命他領兵,他怕以後再無出征機會,隱瞞了病情。”秦守在宋清明旁邊坐下,夜色中看不出她面上神情。
寧榮愣住,“病發了會如何?”
“行軍路難,他身體恐怕吃不消,如果沒及時施救,死路一條。”
三人六目相對,皆意識到此事的嚴重性,寧榮忽然有些手忙腳亂,起身就要匆匆離開。“……我這就傳信給聖人,如果主帥陣前出事,只怕軍心大亂,不戰自敗。”
“哎等——”秦守抬手想要攔住人卻欲言又止,這可算是欺君之罪啊。
罷了,她話哽在喉間。
“怎麽了?”宋清明看著寧榮匆匆走遠,問秦守。
“聽說寧榮自幼父母雙亡,寧老將軍作為他的二叔,將他抱來養在膝下,這二十多年對他就好像親生孩子一樣。”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