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明眼皮微垂,瞳孔微動。
“說一句實話,單憑宋乾仁那廝還沒有隨意進出國公府的能力,更別提把人擄走。所以為父查的時候留了個心眼,果然——發現有人在暗中搭線。”
“什麽?”宋清明陡然抬起頭,目光微微一凝。他心中忽然有一個不安的猜測,有些答案好像呼之欲出,他卻不敢再窺探。
“……你身邊的那個書童,或許,他並不簡單。”
轟然,宋清明腦子裡嗡嗡作響,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
宋乾元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出去,宋清明垂首坐在桌邊,心中思緒萬千。
良久,他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梧華院內,啞兒正坐在平日裡宋清明煮茶的位上,一旁香爐的銀隔火板上,焚著宋清明年前所窨的桂花。
若是往常宋清明一定上前笑他真會享受,一點都不給他省著,如今,卻隻遠遠站著說不出話來。
炭火悄熏,桂花吐香,氤氳之息徐徐升騰繚繞四周,待到茶水一沸,他撮鹽加進,趁著二沸舀出一瓢,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就拿著竹夾在沸水中轉圈攪動,指尖撚起少許茶葉投下。
片刻,水大開如波濤翻滾,茶沫飛濺,他又淡淡抬手倒了一瓢水止沸,保華留精。
一舉一動,不急不躁,所帶風度氣質貴不可言。
宋清明此前最貪愛看這種時候的他,好像這時候的啞兒真把國公府當成了自己的家,帶著一副反客為主的囂張氣焰,比國公嫡子更像個嫡子,更要矜貴。
他卻忘了,從始至終啞兒對他都像是在看一個心懷不軌的紈絝,而不是朋友,也從不曾有真正了解宋清明。
可是他卻還滿心期待著,期待著他能多看自己一眼,把自己從那個孤獨冰冷的世界中拯救出來。
“為什麽?”宋清明喃喃詢問出聲,啞兒抬起頭來,那抹冰冷的風華撞入宋清明的眼中,刺痛他心底留存隱晦的情感。
“為什麽你要派人幫宋乾仁?就因為那晚我在廂房做了那樣輕佻的舉動,就因為我在你眼裡是個難以理喻的斷袖,你就要撕開我的傷疤,看看我這樣沒心沒肺的人是否也會痛苦難過麽!”
“……”啞兒面無表情。即便是現在他也並不知道宋乾仁與宋清明的那些過往,在他看來,左右不過是宋乾仁把宋清明為難一番,“小懲大誡罷了。”
話語被輕飄飄地拋了出來。
天高雲淡,宋清明站在常青樹下,啞兒坐在茶座上,明明不過十幾尺的距離,卻是咫尺天涯。
風吹過,宋清明的身子顫抖著,他看著啞兒慢條斯理地舀出三碗茶湯,首碗雋永,茶白氣香,啞兒就把它小心貯存在熟盂之中,比對待自己這個活人還要熱切謹慎。
“你當真沒有心。”
啞兒泡茶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滯,隨即低聲道:“……承蒙誇讚。”
很久,宋清明長舒了一口氣,背過身去。“我原以為你和我也算是同病相憐,雖認識你不過短短數十天,但我卻當你與旁人不同,如今,倒是我看走眼了。”
啞兒喉結一動。宋清明往外走去,腳步不停,卻仍未聽聞背後人出聲。
“我後悔了,啞子。我合該聽母親所言發賣了你。”
“那你賣。”啞兒冷笑。
“當初,我就該讓你待在那個醃臢地方一輩子!”宋清明頓了頓又不忍再說氣話,走遠了,似自語道,“我不曾憤怒,我只是……有些難過。”
啞兒怔怔地看著宋清明的背影,眼裡又重現了迷茫。他也曾帶人趕去不過晚到一步,他又何曾,這麽心軟過。
而啞兒到現在也不知道,宋清明在那間黑屋子中所遭受的,是何等折磨。
此後一直到春獵那天,宋清明都不曾再見啞兒。
年少懵懂的悸動仿若曇花般轉眼凋零,童年黑色記憶裡的陰寒再度被喚醒,如蛆附骨。他隻專心做著計劃裡的一切,連帶著梧華院中一片低氣壓彌漫。
“斷了也好,”秦守如此說,“再發展下去,指不定要出什麽大事。”
“可是花還沒開就謝了,還是朵不值得動心的花。”宋清明坐醫館裡,撐頭歎氣。
秦守瞥眼他,從櫃子裡掏出藥來。
“什麽?”
“國公爺要的,所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藥,給地牢那位。你父親不會放過他,我也不會。”
宋清明沉默會兒,伸手接過。
“都過去了。”秦守一邊記帳,頭也不抬。
“好。”
作者有話說:
一切都會變好的。求收藏求海星...
第13章 我想出征建功業
風勁角弓鳴,將軍獵渭城。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忽過新豐市,還歸細柳營。回看射雕處,千裡暮雲平。
國公府外,束發少年一身戎裝,英姿勃發,宋清明腳踩馬鐙利落地飛身上馬,一手牽著韁繩,神情複雜地望向國公府的匾額。
練武十載不敢懈怠,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個機會,今日或許會是他人生的轉折點,成敗與否,皆看今朝。
“明兒,別誤了時辰。”宋乾元催促道。
陸氏守在門口,朝宋清明點了點頭。今日之後,一切就都會回到正軌。
“駕!”宋清明最終還是夾緊馬肚,隨著父兄往城外疾奔去。
今日皇家春獵,京城中三品以上的武將和世家公子都會去,宋清明無端想起啞兒,不知他的家人是否就在其中。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