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時候的事情?”宋清明轉過身,面色倏然變得蒼白,眾人彼此對視無言,他驟然出聲,“我問你們什麽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
耳邊耳鳴聲不斷,宋清明僵著身子遙遙望鄢城,眼神茫然。
原來昨天晚上,趙錫就已經被俘了。
只差了一個晚上,卻終究是趕不上。
“怎麽會這樣……”
他信誓旦旦地承諾自己不會棄梁地,志在必得地說出自己要走出第三條路,可是直到趙錫被逼絕望自刎的時候,他還在和兵卒們滿心歡喜地慶祝叛軍退兵。
宋清明他忽然笑了,笑著笑著,周圍一切都變得朦朧模糊。他忽然捂著臉轉過身,踉蹌走著又彎下腰去,只有肩膀在輕輕發顫。
打從一開始他就在想,家國大義與趙錫之間如果有的選,他一定選趙錫。
於是當寧老將軍亡故的時候,上天將這個選擇的機會交在他手中。可他卻棄了趙錫,選擇去狗屁的截糧道守糧倉。
他又笑自己,因為重新回到那個時候,他依然會如此選擇!
可是他卻不甘心,他痛苦大叫一聲。
“宋清明!宋清明你去哪!”
訇然,趙錫驟然睜開眼。
地牢裡陰暗潮濕,角落裡,滴答著水珠,嘀嗒嘀嗒地往下滴著。趙錫一動,就感覺渾身都被牽扯著疼,他轉過頭,看見昏暗裡秦守正在縫合傷口。
“別動,我也是被俘虜的,宋清明沒事,他很好,聽說蒼州城那邊撤軍了。”秦守不給他開口機會,手上動作飛快。“晉王隻讓我救你活下來,沒說讓你醒,等會兒給我接著裝睡。”
趙錫垂眼,看見身旁一堆陌生工具,還有管筒上插著針。
他開口,嗓音沙啞。“你的秘密可不少。”
“那可不,為了我兄弟幸福,可是把看家老本都拿出來了。”秦守歎口氣,“這些東西用一點少一點。”
外頭忽然傳來鐵鏈叮當的聲音,秦守趕忙拍拍趙錫,收起東西來。人還未至,聲已先到。
“趙錫!”晉王走下地牢,擼起袖子殺氣騰騰而來。
秦守阻攔不及,趙錫猛然被粗暴地拽出來,架起鐐銬,繩索束縛,昏暗裡被吊在架子上,一身長衫沾著斑駁血跡,出露腕上傷痕累累,連著頸間一道血痕刺目。
“晉王,賢王爺禁不起折騰的。”秦守在牢門裡大喊。
趙庇嗣一把衝上前,抓起一旁鞭子猛然落下。“叫你燒糧草!說!是不是早已和宋清明暗遞了消息,你們打得倒是好一個呼應!”
趙庇嗣卷起鞭子逼得趙錫抬起頭,趙錫卻一聲“噗嗤”,對著晉王輕蔑一笑。
他燒盡了城中糧草,大軍連同後勤部隊四十萬人早已餓了多日,哪怕攻下鄢城也是一座空城,只能被逼撤退,趙庇嗣又如何不恨。
“趙錫,趙錫!”秦守聽見外頭聲響急忙大喊,奈何隔著牢門。安和環佩叮當地走過去,目光輕輕瞟過獄裡秦守。
幫幫他。秦守抓著柱身著急做口型。
“十幾日之前,消息就已經傳不進來了。”趙錫笑得諷刺,“看來,我家清明燒了你們糧草啊。難怪著急忙慌要糧食,只是本王恰好燒了,真是不好意思。”
“趙錫——”趙庇嗣氣得眼目通紅,鐵鞭帶著勁道一下下揮落,打在肉體上的沉悶聲,聽得牢裡的秦守身子一顫。“本王讓你橫!如今被俘虜的可是你!”
趙錫指尖一下下攥緊,他低低垂著頭悶哼,唇間卻咬出血痕。
趙庇嗣怒極反笑,掰著趙錫下巴去,指尖劃過頸間劍痕。“你不是能耐嗎,你不是要做大英雄麽?怎麽,最後一劍落不下去,還是想活著?”
城頭上,趙錫分明要自刎,最後卻偏偏停住了手。自然趙錫活著最合趙庇嗣意,如此死了豈不是便宜於他!
趙庇嗣一拳揍過去,這憋了一個多月的心頭火,他要好好發泄,若不是趙錫,此刻他早就黃袍加身坐擁天下,何至於撤退出梁地!
趙錫吐出一口血沫,低低發笑。
晉王攥他衣領,“你笑什麽!”
“趙庇嗣,想必如今你彈盡糧絕,才會來此折辱本王。”
“彈盡糧絕?”趙庇嗣也笑了,他松開趙錫,四處走了幾步,忽而又一個箭步衝上前,拽住他衣領低聲道,“本王告訴你,本王絕不可能會敗。”
趙錫又不說話了,他如今沒興致去招惹正在氣頭上的晉王。
然而趙庇嗣卻更加憤怒,同樣姓趙,可趙錫更願意效忠皇位上那個人;明明如今是階下囚,卻比他還要高傲。
他籌謀多年,聯合五王,誰知那些個藩王都是不中用的東西,為什麽這世上所有事都不能順他的意他的野心,為什麽如今連一個俘虜都能給他臉色看!
“你們真以為大軍已經如數撤退了嗎?”趙庇嗣扔掉鞭子,面上露出病態的笑,“李苟的人早已在城外埋伏,宋清明必然會來尋你,能搞死一個主帥,就能搞死第二個。”
趙錫抬起臉,定定看著他。
“你別那麽看本王,本王害怕。”趙庇嗣忽然又笑起來,“就算本王敗了,我也要讓趙瑾元氣大傷——除非本王坐上那個位置,大武就不會是趙家的天下,就讓宇文植,讓混夷的單於來,坐擁這萬裡河山!”
趙錫又是一聲輕蔑冷笑,笑他白日做夢,笑他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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