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前的打法,是用戰車圍住我方騎兵,發射強弩,等到混夷騎兵近前來再發動攻擊,”宋清明開口,“但現在不一樣了,我們不能再龜縮原地,必須主動出擊。”
“雲麾將軍年輕氣盛,可這也太冒進了。”
“末將願領兵,從後方偷襲。”王翰出聲。
這幾場仗打下來,其實宋清明心中對於王翰是賞識惋惜更多一點。
王翰可當一員猛將,但因為沒有祖上蔭封,軍中也沒人為他說話上薦,所以他不得不日日靠著溜須拍馬,換來一次出戰的機會。
如今得了宋清明重用,他的才能也漸漸展現出來。
“其實混夷騎兵除攻堅戰外,也不適合在山地作戰。山地不適合衝鋒的打法,對於他們反而束手束腳。”宋清明看著沙盤沉吟半餉,插旗至幾十裡外羅山下。“想辦法,把他們引到這裡去。”
“說得輕巧,談何容易。年輕人就是想法多啊。”
錢庭摸著下巴琢磨,“如果舍棄梵城,一路撤退至奐水一帶死守,左賢王為求速戰速決,或許會選擇走羅山那一條路。”
“那就必須得疏散城中百姓,將士還要再多苦撐一日。”
宋清明沉吟,“我們又該如何拖住左賢王,率先趕到奐水,除非——”
“探子密報,單於病重!”寧榮走了進來,“左賢王不會戀戰,必須牢牢抓住他這一心態。”
一時間滿室嘩然。
宋清明與錢庭彼此對視,堅定地點點頭。
進攻號角又一次被吹響,大武將士圍起戰車,嚴陣以待。
宇文植舔舔唇,揚起大刀。
“衝鋒!”
數萬鐵騎自平野直衝而來,馬蹄揚雪,山搖地震,強弩有條不紊地射去,混夷騎兵拉開長弓,刹那百萬箭齊發,在空中密集如箭雨。
將士提盾一次次頂了上去,不斷有混夷騎兵倒下,後頭的人馬又攢動著迅速襲近,直至宋清明抬手,“撤戰車!”
訇然,大武數萬騎兵呐喊著迎了上去。
戰局又一次慘烈打響,宋清明沒再衝上去,而是選擇在射雕手的射程之外的地方,坐鎮後方。
趙錫騎馬於他身邊靜靜看著,此戰要佯敗,就免不了犧牲。
“這麽多年,打過這麽多次仗,有沒有在開戰的時候想寧願這世上沒有戰爭,也不需要武將?”
“想過,怎麽沒想過。”宋清明悶笑,“不過嘛有時候打仗,恰恰是為了止戰。”
王翰過去的時候聽見這話,揚起長槍衝進戰局中。
身為將領,當然是想把所有的將士一個不落地帶回去,可如今眾將軍所能做的,只有去牢記這些將士的犧牲,讓他們的死實現最大的價值,讓他們的死,能為大武贏來和平與安寧。
鼓聲陣陣,冰寒徹骨,呐喊廝殺聲不絕於耳。
日頭漸漸偏西,直至風颯遝去,遍地屍骸中,兩軍兵卒仍在廝殺搏鬥,地上雪被踩得消融化作泥濘,拌著血散發著腥臭氣。
“打得怎麽樣了?”宋清明一動不動。
“是時候了。”
“撤退!撤退!”錢庭握拳高喊,行令官擊鼓鳴金。
宇文植執刀砍下,喘著粗氣望去。數萬大武騎兵紛紛潰散往後撤去,不成隊形。他判斷了下形勢,眉頭微皺。
“追!放棄梵城不作休整,乘勝追擊!”
鼓聲一響,混夷騎兵歡呼著更加興奮,紛紛騎馬衝了上去,緊追著不放。宋清明扯著韁繩調轉馬頭,遠遠卻是模糊一片。他的心咯噔一下。
“宇文植心有防備,更想一鼓作氣。”
“將軍!”王翰騎馬過來,“我率軍隨後軍一同墊後,攔住混夷騎軍。”
“太危險了。”宋清明抬眼看他,然而他盯了半日的戰局,早已看不清王翰面孔神情。他也說不出阻攔的話。
“王翰感念將軍提拔之恩,如若不死,必定全力報答。”
混夷大軍衝殺半途,眼見大武一波騎兵又調轉馬頭再度迎戰而來,皆都面面相覷。王翰手提長槍徑自擋去混夷攻勢,大喊,“殺你奶奶個腿,兄弟們,給老王衝!”
宋清明沉下眼來,握住韁繩,“撤退!”
夕陽西下,平野如一卷壯闊畫卷被緩緩鋪開,大武騎兵馬蹄揚雪,奔騰衝向奐水一帶。
身後,僅數千騎邊撤邊攔著混夷大軍,不斷有人倒下,後軍軍陣如巨蟒吞吃般,緩緩被侵吞散架,直至留下混夷大軍攢動挺進著,黑壓壓直奔襲去。
大武騎兵漸奔襲著,分成兩隊散開蔓延。
“上高地!”
“滾石!”
早已備好的巨石紛紛從高地上滾下,衝進混夷大軍中,一時之間人仰馬翻。兩翼突然出現大武騎兵,廝殺著衝入陣中。呐喊聲又一次響起,帶著昂揚氣勢。
宇文植被打得措手不及,他勒緊馬肚看著戰局,眼神沉冷。
“即便犧牲後軍,也要引我到此處埋伏,慕容明,不愧是你。”
“王爺——”
局勢倏然改變,混夷騎兵被打得亂了陣勢,著急應對。眼見損失越來越多,戰馬嘶鳴,將士衝殺,宇文植注視著這一混亂場面,緩緩握緊刀柄。
“撤退!改道羅山!”他咬牙切齒。
混夷陣型又一次變化,號角吹起,騎軍籲馬半撤著,改向羅山而去。宋清明站在高地上,眼神晦暗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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