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唐鉻不明白,他並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麽能被斐伽洛感謝的事情,相反,他倒是應該感謝斐伽洛才對。
“感謝你為我平淡無奇的生活帶來那麽一丁點兒的樂趣,老實說,千百年來,我已經習慣了這亙古不變的水流,人類亙古不變的貪婪,也令我感到疲憊,”斐伽洛的手臂輕輕落在了唐鉻的肩上,“我本打算在‘那個人’出現之前,一直這樣,在世間貧乏且無聊地過活下去,你給了我改變,謝謝你,瓦薩格。”
“可是……”唐鉻話還沒說完,斐伽洛的手指便輕輕點在了他的唇上,“噓,繼續聽我說。”
“可很遺憾瓦薩格,我今天不得不十分正式地告訴你,我們不能再見面了,雖然你的確給我帶來了歡樂,但我必須得保證那是在我可預料的未來之內,我有我自己必須履行的使命,為了它,我能夠繼續忍受無聊和艱苦,千百年。”輕輕抬手,斐伽洛的指尖劃過了唐鉻的下巴,“你是我喜歡的一劑調味料,但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唐鉻怔怔地看著斐伽洛的臉,毫無疑問,他今天來見斐伽洛,並不是因為這個,他沒想到,自己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同他見面,得來的卻是這樣一番……象征著離別的話語。
“火……斐伽洛,”唐鉻不知道該怎麽回話了,他看著愈來愈近的火光,隱隱約約,似是聽見了由遠及近的呼號聲,毫無疑問,那是霍華德家族的人正叫著斐伽洛名字的聲音,他們……要將斐伽洛抓到水牢中去。
“跟我走吧,斐伽洛。”那一刻,唐鉻不知道自己鼓起了什麽樣的勇氣,他抓住了斐伽洛的手,看了眼天空,急切道,“現在禁製的裂縫還沒有關閉,跟我走吧,求你了,無論你想要什麽,我以後都會盡力為你實現……”蠢話、蠢話,說到一半,就連唐鉻自己都覺得自己荒誕無比了。
“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讓你被禁錮在牢裡,想讓你自由自在地生活。”一個眨眼,唐鉻落下淚來,分明,他們兩個剛認識不久,他甚至算不上了解斐伽洛,但意識到斐伽洛所面臨的苦痛,他的心卻一抽一抽地痛了起來,“跟我走吧……求你了……”
莫名其妙,又真情實感地,唐鉻哭了,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雖然他明白或許斐伽洛並不會跟他走,但是,他還是想勸說,想試一試。
“見過你這樣真摯的人,是我的榮幸。”輕輕地,斐伽洛的手貼在了唐鉻的臉上,“你讓我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類都無可救藥……別自責了瓦薩格,我……要等一個人,在既定的未來中,我會同他相逢,他會是將我拉出這泥潭的救贖,我要一直一直,在這裡等他。”
終於,斐伽洛全部告訴他了。
唐鉻眨眨眼,費了很大力氣才明白,斐伽洛究竟說了什麽:“所以,這就是你一直呆在這裡的原因嗎?”
平靜地凝視著唐鉻,緩緩地,斐伽洛點頭。
“可是,因為他你忍受了這麽多……你……你受了這麽多苦,這算是哪門子的救贖?”唐鉻試圖勸說,試圖讓斐伽洛明白自己的意思,可他的對面,藍發的少年卻輕輕地搖頭——
“如果說這一切都是見到他之前必須經歷的苦難,那麽我甘願承受。”
為什麽?為什麽要信奉虛無的未來,而無視可能帶來改變的現在呢?意識到自己正被水流緩緩推走,唐鉻伸出手,意圖抓住斐伽洛。
然而斐伽洛卻在他的視線中越來越遠了。
“跟我走吧斐伽洛,大火要來了,霍華德家族的人要到了——”唐鉻覺得,自己的嗓子都要嘶啞了,橙黃的火光,照亮了斐伽洛的臉龐,映襯著他發間、眼眸中的藍,顯得那樣地不適合。
為什麽,為什麽他有一種,眼睜睜看著斐伽洛被野獸侵吞的恐懼呢?
水的大門,立在唐鉻的身後,緩緩的打開,它們浸透了唐鉻的衣衫,吞沒了唐鉻的意識,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將唐鉻一寸寸地,同自己所想挽留的,拉開距離。
分明想極力保持清醒,但視線卻無可避免地朦朧下去,耳朵被浸入水中,聽覺也逐漸被隔離。
是夢嗎?唐鉻分不清了,恍然間,他好像看到斯諾面目猙獰地奔向斐伽洛,他的身後帶著許許多多的別系法師,他們用法杖織成了一張網,鋪天蓋地地向斐伽洛侵襲過去,而斐伽洛絲毫沒有抵抗,就那樣堪稱平靜地,重新落入到天羅地網之中。
“求你,萬能的神,求求你告訴我,我究竟是怎麽登上王座的?”昏暗的房間內,斯諾對手被綁縛著鏈條的斐伽洛伏低做小,堪稱激烈地詢問著。
“蠢貨,我是騙你的。”斐伽洛的聲音沒有一絲情感,黑暗中,他好像化作了一團水影,而並非一個活生生的人。
“啊啊啊啊啊,您不要再欺騙我!捉弄我!愚弄我了!你是想讓我瘋掉嗎?啊?我親愛的弟弟?你是想讓所有人都為你瘋狂吧!我的父親!我的兄長!還有我自己本人!你不是神!而是蠱惑人心的妖精!你是妖精!你要獲得懲罰!”
斯諾尖銳的笑聲,響徹在整個昏暗的地牢之中,宛若厲鬼嗚嗚的悲鳴。
“我不是妖精,斯諾,讓你瘋狂的,是你心中的貪婪。”斐伽洛的聲音仿佛來自房間內的每個角落。
再次睜眼,唐鉻發現,自己的身軀被淹沒在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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