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奴拽著什麽也看不見的他,越走越遠。
看著商隊的成員在部分人的組織下緩步向山下撤離,看著那個眼盲的少年終究離自己遠去了,唐鉻的內心忽然湧現出了一種極度複雜的情感,這情感令他的內心兀地升騰出了一絲悲戚,與此同時,卻又令他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力量的來源並非是任何外力的加持,而是出於他的內心——
只要能夠保護小雷、保護所有自己應該保護的人,他便不再畏懼。
唐鉻轉過身,面向比列,面向眼前這近乎遮天蔽日的巨龍,他明白,此戰或許毫無勝算,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很可能在這個夜晚迎來終焉。
然而他害怕嗎?其實並不,因為他已經看到了那個未來,在那個未來裡,小雷的雙眸已經複明,並且成為了迦南人人敬仰的法者,而依姆霍特家族也依舊存在著,他們供奉著他、愛戴著他、並敬仰著他。
如果說,自己舍棄性命的戰鬥,能夠迎來那樣的結局,那麽或許……也不錯?
巨龍的利爪一下下撕扯在他的身體上,刀柄震得人虎口發疼,而比列的火系魔法也無時無刻不侵擾著他的身體,那毫不留情的火舌,也一下下地舔舐在他的身體上,他費力地躲閃著,卻依舊免不了被燒傷。
比列的攻擊,毫不留情,他睜著淡金的眼眸,幾近瘋狂地揮動著利爪,他利用著自己教授給他的身法,不遺余力地攻擊著唐鉻,毫不手軟。
作為師父,或許是應當高興的。
但此刻唐鉻的心情,卻更多地是難以言喻。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被龍骨壓迫著、被龍爪撕裂著,他的皮膚破開,血水不住地自傷口流出,他的頭髮被比列噴出的火焰燒焦,他甚至能聞到……發絲一點點被烈火焚盡的味道。
然而,他卻感受不到一絲的疼痛,他麻木地進行著格擋的動作,並期望自己的攻擊能起到一點點的作用,可惜巨龍的皮膚就跟銅牆鐵壁一般,打不碎、敲不破。
比列的身形飄忽不定,因為佔據了高位的優勢,他顯得格外遊刃有余,唐鉻知道他正在同自己說話,那雙薄唇吐出的,盡是嘲諷的話語,他沒有注意去聽其中的內容——他隻感到遺憾,和痛惜。
他遺憾,明明那麽想治好小雷的眼睛,然而這一切終究也都是魔神的陰謀;他痛惜,明明已經決定好了要帶著小雷浪跡天涯,然而他的生命卻好像只能於此時此刻,交代在這裡。
他……感到痛苦,痛苦小雷從孩童長到成年的人生裡,或許再無自己的參與,痛苦自己終究沒能守護他到最後一刻。
不知為什麽,他真切地感覺到,自己即將離開了。
終於,巨龍將他逼退至山崖邊,本能迫使他用雙手死死抓住了崖壁——從這裡掉下去,他必死無疑。
這場戰鬥的結果,顯而易見。
唐鉻聽見了比列的輕笑,“行了,就到這裡吧。”他對本欲繼續攻擊的巨龍說:“把他帶走,我去找下面那個,紫色的家夥。”
說完,他便扇動翅膀,以肉眼難以追尋的速度,衝山下滑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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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麽事了?因為看不見周遭的景色,對於究竟發生了什麽,小雷一無所知,他只能聽見耳邊嘈雜的驚叫聲,有人說:“天啊!龍!英雄被龍抓住了!”
“天殺的!它想將英雄扔進熔岩裡!”
“不要……不要這樣!”
“可惜我們救不了他……”
聽著耳邊的話語,小雷怔住了,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麽叫真正的“心臟停擺”。
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不知道,他甚至什麽也看不見,其實,他應該留下來同青年一起戰鬥的。
但,就因為這該死的眼盲,一直以來,他都被青年視作需要被保護的對象,明明……明明他還有力量,明明他也能……
雷聲,伴隨著風聲與人類的尖叫,令人近乎直不起身子來,下一刻,那個抱住自己女奴驚叫一聲,而後重重地跌坐到了地面上。
小雷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如今他已經無法通過自然之力感受到比列的位置,但是他知道,那個前來尋他的少年就在這裡——距離自己不遠的上空。
“我跟你走。”他伸出雙手,對那個恣意張揚的少年道。
就算死,青年的身邊,他們是戰友,他們應該一起戰鬥到最後一刻。
他們組合叫——雷鉻?
沒錯,是這個令人聽著就想發笑的名字,然而不止為什麽,這一刻,小雷心中竟然泛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酸楚。
既然比列是來捉他的,那便跟著他走吧,能跟青年在一起,好像無論什麽樣的地方,都不再無趣了呢。
然而下一秒,他卻聽見了比列嗤笑的聲音。
“你憑什麽認為,我是來找你的。”
說著,比列傾身而上,他伸出手,目標直指小雷的心口——那個揣有帕恩之石的地方。
頃刻間,雷電的力量自蒼穹處惡狠狠砸來,一瞬間,比列好像聞到了自己翅膀被烤焦的味道。
雷電的光焰,刹那間仿佛照亮了整片森林,比列的身軀不住地抽搐顫抖著,然而他卻不願意松開自己的手——因為他已經抓住了,那塊不可思議的石頭,此刻,它正閃著耀目的雷電之光。
不,絕不能被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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