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比列所言,在某些方面,黑這孩子,的確跟自己是有些相似的,不然那家夥也不會……
也不會……一瞬間,唐鉻的頭感到了一陣陣的刺痛,夢裡的某些畫面忽然闖入到了他的腦海之中,血、黑發、紅發、頭顱……當黑的面龐終於活生生地複現在了他的面前,他才遲遲地感受到了那種令人窒息的絕望。
正因為眼前的黑是那樣的光彩照人、眉飛色舞,他就愈發地無法忘懷,那血肉模糊的畫面,那殘忍至極的景色。
迦南城破,黑的頭顱,被提在比列的手上。
不……不,那絕對不是真的,唐鉻擺了擺頭,想要令自己平靜下來,他合握住了拳頭,整個身體開始微微顫抖,他拚命地想要摒棄腦海中的那些畫面,然而火龍人的笑聲卻好像已經吞噬了他的聽覺,令他感到刺耳,乃至無法清醒過來。
萊耶的安撫與黑驚喜的呼喚令他回過神來,他抬起頭這才發現萊耶仍舊站在自己身邊,而黑,已經不知何時離開了教室,來到了他的面前。
小孩的變化無疑是驚人的,唐鉻被黑握著手,兩眼放光地凝視著,“你終於回來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
唐鉻終於作為一個長者,安撫性地給了對方一個肯定的眼神,“你做得很好了,甚至已經比我所想象的,好了太多。”
在魔龍侵襲城池的最後一刻,黑一定是作為人類的守護者,戰鬥到了最後一刻,他的力量不如水雷木那樣磅礴偉大,但他一定是會疏散人群、成為人們精神支柱的那一個。
不知為何,分明從來沒有一刻的記憶,甚至沒有做過那樣的夢境,但那些畫面,卻好像印刻在了他的腦海之中,令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忘懷。
如果說,四大法神是神明,高高在上地守護著蓋提亞大陸中的每一個生靈,那麽像黑這樣的英雄,則是作為一個堅定不移的個體,切身實地地維護著屬於自己的土地。
作為學生,黑對唐鉻說,他想要成為像自己這樣,在魔獸到來之時,為城池而戰的人。
黑不知道,對於唐鉻來說,黑才是他最想要成為的那樣一個角色。
那樣一個分明沒有神力的護持,卻依然堅守著自己的內心,作為人類世界的一份子,認真保護的那一個。
有黑在,唐鉻想,自己應該放心了。
所以這天,當黑問起他會何時返回橋西的時候,唐鉻沒有立即回答。
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並不是真的想要回到橋西、成為老師,他只是……對這裡的孩子們放不下。
當他看見黑代替了自己,站在講台前,將自己所傳授給他的一切知識都將給橋西的學生們,甚至拿起了已被廢棄多年的各類武器,重新向孩子們介紹的時候,他覺得……自己釋懷了。
因為黑已經能夠完完全全地替代自己,甚至超越自己了。
離開校門的時候,唐鉻一反常態地沉默著。
敏銳如萊耶,已經覺察到了唐鉻內心深處的憂愁。
對此,他並沒有說些什麽,他只是帶著唐鉻,順著溪流緩步行走著,一路上,他們看見了許多開在林間的藜露花,那是唐鉻曾為萊耶摘下的花朵。
“對不起……”將這句話道出口的時候,唐鉻自己都有些恍惚,“我……欺騙了你,害你難過傷心了這麽多年……”甚至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想著要逃避、想解脫,所以他想自己應該對萊耶說,對不起的。
萊耶不說話,只是緩緩將手指伸入了唐鉻的指間。
“我才應該對不起,我竟然沒有第一次時間將你認出來……想來也真是蠢得可以。”
沒想到萊耶竟然會這樣說,一時間唐鉻有些不知所措,“不不不,都是我的錯,是我自以為是地說了謊話……你才會。”
“沒事的,沒事。”將二人合在一起的雙手唐鉻的視線之中,萊耶的聲音是那樣溫柔:“過去的事情已經無法再更改了,我們現在應該做的,是過好眼前的每一分每一秒。”
話是這樣說,可是……當唐鉻被萊耶帶回到木之一族於迦南的聚集地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地心虛起來,“可是之前斐伽洛和克羅賽爾都說……”
萊耶蹙了蹙眉,捏了捏唐鉻的嘴唇:“為你自己著想,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要提起另外兩個,好嘛?”
迎著萊耶幽深的眼神,唐鉻近乎要點頭答應了,但往深了一想,他似乎又覺得有哪裡不對,他止住了萊耶躍躍欲試的親密行為,問出了一個困擾他多時的問題:“其實我一直很想知道……之前,我第一次醒來的時候,那時候你應該離開了吧?你回到了靈木之森,歸來之時,你好像很憤怒,究竟發生了什麽,讓你變成那樣?”
“你似乎一直在詢問,”萊耶的俯視著他,動作分明那樣溫柔,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這又是為什麽呢?唐鉻,亦或者說,瓦薩格,你又是為什麽,分明沒有那麽願意接受我們,卻依然那樣執著地想要了解我們的事,完全知曉了那些肮髒的部分又能怎樣呢?你依然還是狠不下心來拒絕我們,甚至改變不了任何事,不是麽?”
一時間,唐鉻僵住了,他從不知道原來萊耶將這一切都看得那樣透徹,在數以百年的歲月中,他明白萊耶對他的愛是真的,但日複一日的等待,早已令他的心變得不同於往日那般柔軟澄澈,他表面上是柔和,內裡卻是難以融化的堅冰,充滿著防備與世界的隔閡。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