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緒言不知何時繞過了屏風,摟來時緊挨著他的後背,熱氣已將空隙都填滿。
阮青洲不禁蜷了十指,段緒言卻毫無顧忌地撫進他的指縫,始終一語不發。水墨交融間,相錯的手指似乎總有種纏綿,卻還保留著分寸,只是挨近的身軀會生出驅不散的熱意。
阮青洲覺得逾矩,但也不知自己從何時起便默許了他的靠近,更像是縱容一般,步步妥協著。
恍惚間,門已叩響。
原是迎春會推至三月同春蒐一並開辦的消息傳至各宮,但稱是推遲,大抵也便是不興辦了。尉升帶來消息,就在門外等候入殿。
阮青洲趁時抽出雙手,讓人進了門。
“此次推遲是何緣由?”阮青洲獨身走出屏風,坐在桌前。
依稀可聞屏風後的水聲,尉升聽見了也自當不會多問,隻答:“聽聞是關州急需撥款,國庫負擔太重,陛下已召內閣商議,正想法子應對呢,也就先縮減了一部分的開支。連原定開辦五日的春蒐也從簡了,不僅減了各項開銷用度,各宮及皇子大臣的隨侍也不得超過三位,而且只在獵山留宿兩夜。”
阮青洲靜了靜,問:“關州築建關城長牆已歷時十四年,如今完成了多少?”
“約莫七成,”尉升說,“起初修建軍防時倒也興致衝衝,可天災人禍難料,又未算進役民隊所需的開支,再有後來遇上戰事,關州所缺的錢財物資是如何都填補不全了,隻好拉長工期,暫緩一陣。”
關州原是直通西域的小國,本就是塊引人爭奪的香餑餑,如今卻也成了南望最棘手的難題。南望一邊壟斷西域商貿,讓北朔萬不得已開放商埠和渡口與南望通商,任南望傾銷自國貨物,可另一頭關州卻又成了吞錢的無底洞,倒是適得其反了。
阮青洲蹙眉,頭又作痛,扶額時卻憶起方才眉心留的溫,視線隨著再往屏風挪去。
尉升目光緊隨著投向那處,一辨出那個身影,心都震了震。
尉升輕咳了一聲:“對了,禮部需要纂擬此次春蒐的預算,好早些交由戶部審批,所以特意托人前來問詢,殿下打算帶幾人前往獵山?”
屏風後人影輕動,阮青洲心不在焉地凝視片刻,收回視線。
“兩人便可。”
——
春蒐乃是一年之初帝王率王侯武臣到圍場春獵的盛會,獵山作為皇家圍獵的重地,一年四季有專人看守。到三月時,此處便會搭設營帳,布置獵台,可春蒐說是共享射獵之果的盛會,實則卻是皇子們爭勇鬥勝、搏得青睞的大好時機。
文武兼濟方才有穩坐儲位的資格,一國儲君要得文臣輔助,亦要有武將的賞識,圍獵便是招攬這些武將的最佳契機。
轉眼已至春蒐之期,一早,禦隊自宮廷而出,行過半日便已進入獵山的圍場,經由一夜休整,翌日正午,大隊集結於獵台,阮譽之立於主位,俯瞰眾人。
“春蒐秋獮,乃是南望皇族歷代不變的春秋盛會,今日集諸卿於此,騁馬入山,彀弓射獵,以示胸膽豪壯,朕便在此恭候,隻待爾等狩獵歸來,把酒同歡,共祝南望產物肥盛,萬年無疆!”
群人齊聲跪拜,舉杯飲酒:“共祝南望產物肥盛,萬年無疆!”
一聲驚鼓鳴天,春獵開場,阮譽之一揚袖,眾人行禮退後,自行策馬入山狩獵。馬匹是一早分派至各個營帳外的,入山口還未解封,尉升便將阮青洲的馬匹牽至那處候著了。
只見尉升一人,阮青洲問:“嚴九伶呢?”
“方才說內急,應當快回來了。”
尉升話才說完,一旁,阮莫洋已走來。
“二哥,別來無恙啊。”
一見阮莫洋,尉升默默挪身,擋在了阮青洲身前。
阮莫洋睨了他一眼,繼續道:“去年二哥在獵場的風采歷歷在目,可今年二哥多劫多難,也不知臂上傷勢如何,應當不影響狩獵吧。”
尉升不太情願地行了禮:“多謝暻王關心,殿下身體康健,自當無礙。”
阮莫洋無視他,兀自對阮青洲說:“上月臣弟聽了二哥教誨,勤學苦練,箭無虛發,今日這番較量,應當能比個痛快了,二哥你說是吧?”
阮青洲無心應他,聽而不聞。不遠處,其余皇子親王接連擦身而過,皆朝阮青洲拱手行禮,阮青洲一一點頭應過,獨獨對他視若無睹。
阮莫洋不悅地挪步擋了阮青洲的視線,加重語氣問了聲:“二哥聽得見我說話嗎?”
阮青洲眸中沉靜,沒什麽起伏,只看了阮莫洋片刻。
“暻王年過二十,也該懂事了。”
聽這一聲,阮莫洋登時咬了牙關,阮青洲已是牽來韁繩,翻身上馬,朝著尉升說道:“入山便這一條道,但裡側山路繁亂,我先行,你等嚴九伶。”
話落,韁繩一抖,馬蹄撒開直朝山道奔去。
看那身影,阮莫洋攥著拳,衝身側侍從吩咐道:“月滿!去營帳牽馬,我們也跟上。”
——
阮莫洋追著阮青洲上了山,身後還跟著個跑得半死不活的月滿。
侍從非是侍衛,無權配馬,月滿隻得跟在後頭跑著,他身形本就胖,這麽跑了一路,白胖的雙頰都透滿了紅。
“……王,王爺,您別……”月滿累得直喘,可自家王爺莽撞,他也不敢不跟,眼見前方的人影又將拐了彎,忙邁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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