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禁軍,攔珵王,”段緒言徐徐念著,“阮青洲讓你給我的?”
散宴後,落雪漸大,李之紅腫著一雙眼跪在禁軍直房外,面上幾道淚跡分明。
“是……不是!這帕子,帕子本是主子寫給我的,可我一慌忙腦子就愚笨,想不出怎麽攔下王爺,乾脆就托鐵風公子把帕子遞進去了……”
目光落在李之沾血的一雙手上,段緒言摩挲著帕上折痕,面色沉了沉:“後來呢?”
李之沒緩回哭勁,還在抽噎:“後來我就去找了薛統領。先前我在府上聽人說過,薛統領的父親曾教王爺習武,怎麽說也要看在王爺的面子上幫幫主子。可找了統領也到了地方,禁軍尋不見人,所幸主子帶著王爺的鈴鐺,我聽見響才尋了過去,就見到……見到主子身上好多血,我還以為是主子……主子……”
淚又不爭氣地淌出,李之抬袖抹了一遍又一遍,便見直房敞了門。他仰頭張望,就想起身,一瞥見段緒言又怯生生地縮回來。
薛秋霖自石階踩下,邁進雪裡,朝李之說道:“天兒這麽冷,就別跪著了,世子還在裡頭上藥,進去吧。”
李之連連點頭應著,跑上石階。段緒言擦著手中雪水,目光淡淡,克制著停在門前瀉光處,至那方門扉輕閉,才又抬眸,卻見鐵風一雙眼正定定落在門上。
說不在意是假,段緒言知道他不會越界也不敢越界,還是有種被冒犯到的感覺。他對阮青洲的絕對佔有是不容置喙的,今日卻有了意外,他承認自己的失算,為此也暗自積攢了很多不滿和憤懣,便更容不得這種佔有被冒犯到第二次。
“不進門?”薛秋霖問。
“此處方便說話,也方便守人,”段緒言意味深長,“鐵風,是不是?”
鐵風回神,垂了眸。
沒再追究,段緒言稍停,看向薛秋霖:“怎麽說?”
薛秋霖拍了拍他的肩:“宦官杜生,因家仇與南望結怨,遂趁時報復南國世子,先後買通禮部員外郎和司醞司酒侍,又自宮外尋來酒色之徒。幾人經員外郎相助,得以入宮,而後藏匿在太昔宮中,欲對世子行不軌之事,還未得逞便被世子反殺。攏共死了六人,割喉。”
未見阮青洲在眼前下過死手,段緒言不免覺得驚異,指尖跟著動了動。
“他一人?”段緒言蹙了眉。
薛秋霖點頭:“用的是瓷片,力氣使得有些狠,世子手傷了,別處也留了不少淤痕,還有就是被人用了媚藥,禦醫來過,開了藥,暫能緩解一陣子,但藥效全退,恐怕還要一兩個時辰。但中書令跟了這案子,今夜還要和刑部一並再審。我看世子身上沾血太多,今夜又脫不開身,你讓那小侍從也留下吧,給世子換身衣裳,待審完,我親自把人送回你府上。”
“不用審了,”段緒言面色又冷,“前因後果都已厘清,刑部不嫌事多,倒不如去提審禮部員外郎和酒侍,中書令今夜敬酒一杯,不是正好與那人有過一面之緣。”
“珵王此言差矣。”
一聲自外傳來,刑部尚書已上前行了禮。
“世子今夜在宴上鬧得不愉快,又提前離席,轉頭卻出現在太昔宮中,殺的還都是北朔人,哪知是自保還是滅口呢,總要盤問清楚才好。”
眸色陰沉,段緒言微微側首對人:“本王也想問尚書,本該和和氣氣的一場宴席,緣何會鬧得不愉快?”
誰人都心知肚明,今夜說到底還是程望疆先挑的事,但那人畢竟是中書令,刑部尚書一時語塞,不敢開口得罪人。
段緒言又說:“尚書掌管刑部多年,斷案如神,不如再和我解釋一番,兩國停戰不久,形勢未穩,他一個南望質子,自身都難保,招惹北朔有何好處?”
“這……”尚書又是啞然。
“司禮監管不好自己手底下的人也就罷了,現今各國使臣來訪,前腳都還沒踏出皇城,刑部就要徹夜審問,一個廢物乾的蠢事都要鬧得人盡皆知,是嫌我珵王府太不要面子,還是覺得南望得知此事會願意息事寧人?世子當著眾人的面離席,就等同於回了珵王府,中書令開口就要將人再留一夜,若讓外人看出端倪,想要如何解釋?難不成……”
段緒言低頭嗤笑,慢慢抬眼:“又是本王疏管有責了?”
尚書拱手:“珵王誤會,臣不敢——”
“世子今夜就會回府,”段緒言打斷道,“若要再審,煩請尚書大人明日移步我府上,也可以是本王親自帶世子前往禦殿,提請陛下當面親審,就不勞煩中書令了。”
尚書問:“這是……陛下的意思?”
“我的意思。”段緒言冷淡地看著他,一拍薛秋霖的肩頭以示道別,邁步走出。
“該問的話都已問完了,世子也沒什麽留下的必要了,”段緒言態度強硬,頭也不回,“鐵風,接人。”
——
風雪來時,碰見門上燭光,待門縫一敞,陷落一人睫上。阮青洲極緩地眨了眼,雪片融成幾點水珠,徒帶晶瑩。
面上血跡已被擦淨,獨留一身半乾的血跡還露著紅,阮青洲清亮如月,被那瘋癲的血色籠罩著,卻像入了魔的神明,要人跪拜敬仰,還要慫恿欲望瘋長,催人褻瀆。
鐵風自認失了分寸,不禁多看了幾眼,見他頸間一點血紅未抹,卻是忽然驚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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