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不忘揚手朝老板說上一句:“老爺子,今日這面勁道啊!”
聽那兩人談笑,尉升食不知味地吞著面,半晌才問一句:“殿下怎麽樣了?”
“得,和你說半天還是隻記掛著自家主子,”趙成業捧碗喝了口湯,“嚴九伶記得吧,人家可把東宮看顧得好著呢,我看殿下沒你也成,想想以後差事丟了,要不要跟著我乾?”
尉升自桌下踹了一腳:“滾蛋!對我沒一句中聽的話,詛咒誰呢你。”
“誒,這路子才對,和我還矜持什麽啊。”趙成業低頭嗦著面,抬首便見一夥計正探頭尋著什麽,他朝那人抬手示意,夥計瞧見,迎上前來。
“可尋見爺了,步搖能修了,掌櫃的特讓我送這圖紙來給您看看,用的是西域來的玉,貴是貴了些,但總夠讓爺滿意了吧。”
趙成業抹手看了眼圖紙,拍他胸脯:“虧不了你,就這麽修,改日我親自去取。”
“哎,那小的就走了。”
目送夥計笑盈盈地離開,尉升用筷輕敲他的碗沿:“有情況?”
“想屁呢你,幫朋友幾個小忙怎麽呢,礙著你了?”趙成業咳了咳,壓低聲,道,“和你說啊,上回你在雨仁觀和指揮使碰了面,他假扮采花賊那事你也知道了對吧。”
“問過一些,但指揮使隱瞞身份也是公務所需,何況殿下早已知情,我自當聽而不聞就是了。”
“往後可以少費些心神保守這秘密了,采花賊這身份用不了多久,此次時疫惹得民心不定,為防更多意外和禍患,早在一月前便張榜公告采花賊已拒捕下獄了。反正要尋的人已經尋到了,而且北朔細作藏得深,也非是利用那身份左尋右訪,一時半刻就能連根拔起的事。”
“那他和柳東家?”
“不就,”趙成業兩手一拍,松掌攤開,“攤牌了。嘖,你是不知,那兩人如今郎情妾意,一同到荒村救治流民,別提多招人口舌了。你想指揮使這麽個冷冰冰的人,寸步不離地帶個女子,可不就等同於告知所有人他們鴛鴦壁合了。總之算算日子也該回了,但柳東家畢竟是……的人,對吧,民間對他倆沒少有非議,所以你有幸瞧見他倆,也別多問,明白?”
尉升頓悟,笑道:“所以步搖是風顏樓哪位姑娘的吧,同知才不惜花重金也要選用西域進來的玉。知道討好柳東家身側的人,說不定還能讓佟指揮使高興,同知遠見卓識啊。”
趙成業睨了他一眼:“管得多,趕緊吃你的,接下來有的你忙了。”
——
一場秋雨一場寒。
又過半月,江邊小築人走茶涼,阮青洲獨對江面,一襲玉白寬袍接風揚動,似飛雪散來。
遠看劉客從策馬行遠,尉升才送葉宣鳴上了馬車,轉頭回屋時,就見那孤影涼薄,正當尋衣替他禦風,抬眸便見段緒言已上前抖開了手中大氅,自身後將阮青洲攏進懷裡。
江上風冷,阮青洲與他靜靠半晌,指尖往他袖裡藏了藏,才問:“走了?”
“走了,”段緒言捉出他半涼的手,攥進掌心,“留的東西也都替你收好了,過後會交由尉侍衛和趙成業查實。”
阮青洲靜了靜:“今早聽尉升說,飛旭和柳東家回了。”
“回了,”段緒言說,“半月前本就該回皇都了,東家意外染病才又多留了幾時,如今痊愈,自然也回了。”
“嗯。”阮青洲應了一聲,遠望江面出神。
段緒言抬指撥了撥那半晌不動的眼睫,問:“還在想什麽?”
阮青洲眨了眼:“一切看似就將塵埃落定,可我卻想不通一件事。此次劉客從招出貪稅官員用以投誠,若再能順利扳倒梁奉,卻也將五弟身後的勢力削弱了大半,如此,來日他就算還能坐上司禮監掌印太監之位,卻也要受多方壓製,所求為何呢?比起爭權奪位,他的所作所為,更像在……”
“復仇。”
聽段緒言接話,阮青洲緩緩轉身,仰頭與他四目相對:“你知道什麽?”
段緒言低眸笑看,替他拂發,抬袖把人罩在胸前。
“一些早被人塵封的往事而已。多是從鄭習口中聽來些細末,再尋人查問,東拚西湊出的,真真假假,聽聽就好。”
“鄭習可是偷竊巨金,串通商隊私吞藥材那人?”阮青洲定神思索,“……我好似記得小李子說過,他原先是章州稅使?”
段緒言應答:“劉客從當年也是梁奉從章州帶回的。他出身怡春院,生母本是樂人,卻在梁奉所住的雅間內受凌辱致死,但這只是沒傳開的一種說法,眾人所知曉的是劉氏因病而亡,梁奉見劉客從幼年喪母,遂將其收養為義子。兩種說法孰真孰假,只看你相信哪一種了。”
“外人道聽途說,不問根據,自是偏聽偏信,只要合意便是真,其中的各種真假和各種滋味,也只有其中人知曉了。”
段緒言再問:“那你偏信哪種?”
“哀矜勿喜,我不妄言。”
阮青洲始終溫和,一雙眼眸清明,段緒言忍不住撫那臉龐,低頭吻下。
親吻綿柔,段緒言珍惜地撫著他的後腦,末了時輕輕退開。
段緒言說:“又將入冬了,東宮還是趁早解禁才好。前次翰林學士至鑾殿前請願一事,細想也有端倪,晟王焚燒流民,知情者中,謝國公自當以護你為先,而晟王和閹黨為伍,定想息事寧人,自然不願見事態發展至超出掌控,卻只有一人,能確切得知你與晟王近況,更甚至在你禁足後,還能繼續利用傳言激起群情,再將晟王逼入窘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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