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過敏的地方不大,差不多就是昨天被琴鍵砸出來的地方,輪廓卻很曖昧。
像一個唇印,還是紅色。
不過趙沒有要是被這難為住那他就不是趙沒有了,他去開了治過敏的藥,還特意要了紅色的軟膏,自己拿著化妝刷塗塗抹抹,內側填充,再把有些模糊的邊緣補利索,如果說一開始他過敏的部分只是隱隱約約一個輪廓,現在則直接被他畫成了烈焰紅唇。
過敏不宜接觸生食,他翹了豬肉鋪的兼職,下班後直接去吃晚飯,飯店是停在便利店外的一輛手推車,自動販賣合成熟食。今夜有雨,趙沒有在屏幕上選了炒飯,點擊堂食模式,手推車上紅白色的防雨棚探了出來,升起用餐板和座椅。
“趙哥一個人吃飯啊?”便利店打工的女孩兒探出窗口,嘴上的橙色泡泡糖“啪”地破開,“要不我陪你?”
趙沒有掰開泡沫筷子,指了指臉上的口紅印兒,女孩兒挑眉,折身縮回店裡,片刻後扔出一隻塑料袋,裡面是萬寶路香煙和罐裝啤酒,趙沒有看了看,“幾個意思?”
“當我請你的!”女孩兒的聲音從店裡傳來:“約會肯定不會選在這種地方,你又剛被人親過,是被甩了吧!”
企業級理解。趙沒有心道。我本來想表演一個剛求婚成功呢。
不過也是,誰求婚成功來這種地方吃飯。
煙,酒,速食炒飯和雨夜。趙沒有坐在手推車前,看來今晚生意不好,只有他一個客人,玻璃窗上霓虹光影被雨水暈開,穿著塑料雨衣的行人在身後來來去去,像散發著熒光的編碼,溶解在夜幕之中。
下層區其實是沒有晝夜之分的,更像電腦關機,開機,明暗與色彩的區別只在於屏幕是否通電。
趙沒有邊吃邊思索今晚回出租屋還是睡在急診室,回家的話貓狗糧不夠了,過年好歹給開個罐頭……
他又想起S45號遺址裡的理想城,獵戶座戰爭,大災變的時候據說連人類都死的快滅絕,貓狗是怎麽活下來的?
難不成也是根據基因製造的?
但是這種技術不該成本很高麽?容得下隨便棄養?還是說這些小家夥其實是什麽機械移動攝像頭……
難不成真要解剖了看看……
還是說,基因產品的成本已經低到了可以隨便棄養的地步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大都會裡又會有多少像刁禪這樣的複製人?
……
我是複製人麽?或許是,或許不是,記憶並不是完全可靠的東西。
那麽情感呢?直覺?肌肉記憶?思維反射?
……
或許可以找飯店老板問問。趙沒有漫無邊際地想,就那個開在他家旁邊的飯店,老板有個很神奇的底線,從來不殺貓和狗。
說不定是因為他知道貓狗都是基因製,而大都會的市民也是基因製,這波等於自己吃自己了。
……
趙沒有的思緒漫無目的地發散,他無意識地點了一根煙,煙霧仿佛思維的延伸,在燈下若隱若現。
他有時會陷入這樣的狀態,作為一個下層區缺少心肝的典型代表,他身康體健,睡眠質量極佳,從不做夢,而現在的狀態於他而言或許就是夢了。
仿佛老舊電視機突然恢復波頻,畫面上街道縱深,廢棄的遊樂園再次恢復營業,客人是誰?彩色氣球飛上天空,澡堂瓷磚不斷向下蔓延,鏡頭失焦,DVD為什麽是二進製阿米巴蟲剛剛過期哥德巴赫在唱歌萬寶路還沒有停產著火了——
“你的煙。”
趙沒有仿佛被燙了一下,接著意識到煙已經燃到了盡頭,他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位客人,對方點了相同的炒飯,是錢多多。
“……謝了。”趙沒有把煙蒂摁滅,拿起煙盒,問:“來一根?”
錢多多的回答倒是出乎意料,“謝謝,我不抽煙。”
趙沒有有點驚訝,“錢哥您不抽煙?”
“我的能力和刁禪屬於一類,都是通過量子擬態從身體裡分離出物質後加固,我分離出來的是煙,只是能力的一種顯性狀態,並不是現實意義上的尼古丁。”
錢多多舀了一大杓炒飯,吃的腮幫子都鼓了起來,好像是餓狠了,他看到趙沒有掐滅煙的動作,擺手道:“我不介意煙味,請隨意。”
趙沒有噢了一聲,看著錢多多吃飯,他身邊很多人的吃相都是潛意識的一種延伸,比如刁禪文質彬彬的咀嚼裡隱藏著某種歇斯底裡,台柱的狼吞虎咽中實際上有某種渴望嘔吐的爆發欲,而錢多多的吃相讓趙沒有想到了他妹子,飼養電子向日葵的小女孩,一個大都會中已經瀕危的物種,一個純粹的兒童,進食只是為了兩件事,飽腹和口感,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S45號遺址的收尾工作比較多,沒來得及吃飯。”錢多多似乎意識到自己吃相不太雅觀,解釋道。“後續工作不需要你再參與。”
他發覺這話不妥,又無法收回,隻好乾巴巴說了一句:“抱歉。”
最後仿佛是味蕾反應終於姍姍來遲,他喃喃道:“……這飯可真難吃。”
趙沒有被他這一系列反應逗笑了,“誒呦錢哥,您不用給我道歉。”他擺擺手,想要掩飾自己在笑,最後失敗,隻好努力叼著煙,“這話應該我來說才對,在遺址裡給您添了不少麻煩。”
“你的體質很特殊。”錢多多倒也沒有掩飾,他應該是吃飽了,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再次變的專業而疏離,“我看過你的檔案,趙沒有,據我所知,你剛剛度過一個月的新手期,S45號遺址是臨時調派,如果沒有這次救援任務,你接下來的行程應該是繼續測試自己和其他遺址的契合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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