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還有人造人和太空殖民。
“現在是自動駕駛模式。”錢多多摁下駕駛台上的一個摁鈕,“窗外的夜景是自動影像,觀光要先取消風景設置。”
顯示燈亮起,仿佛有水波紋漾過舷窗,真實的世界顯現。
這是一座大雪中的城市。
白雪紛飛,但是並未帶來肅穆凜冽,反而讓人感到清潔。建築高聳入雲,幾何線條簡潔龐然,仿佛雄偉的天外來物,有的甚至像是金字塔,雅典衛城似的廣場上空是四通八達的空中街道,那些街道筆直而透明,宛若水晶的血管,不時有飛行車或流線型的飛艇降落。建築材料多為白色大理石、流滑的水銀、鋥亮的合金與青銅,很難想象這裡存在任何汙染,一切都潔淨而井然有序,是雪中的理想國。
趙沒有:“喔。”
遠處有一線亮光閃爍,像燈塔掃射的探照燈。趙沒有點擊舷窗,固定視點後放大——燈光閃爍的地方是一座大樓,造型極為獨特,像一根槍管,外牆覆滿銅色玻璃。但吸引他的並不是大樓本身,這座樓的高度放在大都會只能算是普通平層,他看到了救火隊,穿著宇航員似的服裝漂浮在空中。
讓趙沒有驚訝的是,如果他沒有看錯,這座大樓被籠罩在一座巨大的玻璃箱裡。
就像陳列標本的玻璃罩,或者博物館中獨立的玻璃展櫃,只是這個要大上無數倍。趙沒有估算了一下比例尺,大樓外玻璃箱的高度至少有四百米。
“那是‘陳列櫃’,專門用來保護歷史建築。”錢多多的聲音傳來,“那座樓差不多有兩百年的歷史了,它最初的名字是水銀城市大廈。”
怪不得趙沒有剛進入遺址時會覺得周圍的環境像21世紀。
“我們剛剛就是從那裡逃出來的,飛艇撞碎了玻璃罩,‘陳列櫃’裡的氣溫濕度和中子輻射都有恆定值,你看到的是修複隊。”錢多多說著示意那些被趙沒有認成救火隊的宇航員。
他在駕駛台上點了幾下,“這是理想城的一些介紹,你可以先看看。”
“理想城?”趙沒有念出這個名字。
錢多多調出一份文檔,“這裡曾經叫做莫斯科。”
在遙遠的20世紀,那還是蘇聯的年代,城市中出現了大量的現代派與未來主義建築,這些建築大多由混凝土、鋼鐵和玻璃構成,體積巍峨宏偉,充滿烏托邦色彩和太空幻想式的奇特造型,再配上集權象征的巨大雕塑,蘇維埃宮、葉卡捷琳堡馬戲團、機器人與技術控制論研究院……許多地標性建築都是這一時期的產物。
宏偉的重工業背景下,輕盈的太空幻想與現代主義的鋒芒結合,搭建出悲愴浪漫的蘇維埃之夢。
22世紀末的理想城正是建於這曾經分崩離析的偉大史詩之上,但它更優美,更整潔,像原子時代純淨的晶管體,一切都由清潔能源驅動,霓虹燈下的混亂、化石燃料的汙染與戰爭周期的壓迫都被隔絕在城牆之外。
這裡像是美麗新世界。
趙沒有努力回憶了一下赫胥黎書中的描寫,問:“這裡不會用波坎諾夫斯基程序篩選胎兒吧?”
“這裡是刁禪的探索主場,我不常來。”錢多多拚好了自己的上半身,答非所問,“你對22世紀了解多少?”
“不多。”趙沒有道:“我在大學的主修專業不是歷史。”
錢多多拋出一個引子,“大都會禁令前兩條。”
趙沒有懂了,“人造人技術和太空殖民在22世紀末達到發展巔峰。”
“沒錯——麻煩把我的大腿遞給我,謝謝。”錢多多從趙沒有手裡接過一條左腿,在裸露的光纖血管上重新纏上絕緣膠帶,“我比你早來幾天,這段時間裡我搞懂了一件事,在22世紀,至少是S45號遺址裡呈現出的這個22世紀。”他修改了措辭,“人造人技術其實分為很多種。”
這是趙沒有的知識盲區,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洗耳恭聽。
錢多多倒沒有長篇大論,“最主要的兩種,基因人和基械人。”
駕駛台傳來“滴”的一聲,解析讀條完畢。錢多多大致瀏覽一遍,從文檔中抽出一張,滑走,分屏顯示到趙沒有眼前,是兩個人體的解剖側面。
“基因人和基械人最大的區別就是腦部是否為原生狀態。”錢多多道:“這個時期的人造人基本都會用仿生機體替換肉身,以此延長壽命,區別在於基因人是母體孕育,會把原生大腦保留下來,而基械人完全由工業製造,大腦為腦髓程序。”
趙沒有:“理智與情感?”
“算是區別之一。”錢多多嗯了一聲,“還有很多別的,比如腦髓程序可能會被黑客攻擊。而基因人的壽命普遍比基械人短,畢竟原生大腦的保鮮期只有20年。”
“克隆大腦呢?”拜柳七絕所賜,趙沒有對腦科學多了不少研究,“如果把原生大腦克隆下來,在保鮮期結束時替換,基因人是否也可以實現長生?”
“克隆大腦只能複製結構,記憶和思維邏輯是後天環境養成的,無法複製。”錢多多從資料中抽取出一張,“這是一個典型案例,曾經有替換了克隆大腦的基因人,導致行為模式退化為嬰兒狀態,等他再度完成成長周期,已經完全不是替換大腦前的那個人類了。”
趙沒有注意到錢多多的用詞,“您說它是‘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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