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眯眼看他,想要瞧出這人的心思,良久才擺了擺手:“也好。”
待人走後,皇帝卻是半日沒說話。
方才趙無策行走時手腕微動,露出了佛珠的邊兒。
那掛墜有些眼熟。
他默然,許久才叫了人:“讓人去大理寺一趟,昨日的事情,三品足夠了。”
趙無離雖然是個扶不上牆的,可朝野之上他再無可用的兒子了。
趙無離不能折,至少不能折在這裡。
……
趙無策上了馬車後,才卸了身上的力道,嘴角鮮血沒乾,他隨意拿帕子抹了一把,想起回去要見陸昭白,又摸出一塊銅鏡,拿茶水沾了,仔仔細細的擦了個乾淨。
忙了這一夜,沒人來報信,也不知他家阿白醒了沒有。
走之前那一聲“阿策”,輕的像是幻覺,趙無策捏著帕子,靠著車廂,難得擰起了眉。
陸昭白現下,是醒著的。
他靠著床頭,表情沉鬱。
夢裡雜亂無章褪去,現實卻依舊如同幻境。
那一夜的兵荒馬亂,風吹房中夜涼如水,利刃割喉的血腥與刺痛。
還有死前看的那一眼。
他的阿策,無知無覺的睡在床上,眉眼舒展,像是陷入了一場美夢。
這是唯一真心待他之人,也是他,唯一真心待著的人。
可依舊不值得他留戀這個世界。
他以為死後,會一腳踏上黃泉路。
誰知卻再回人世間。
人世間。
他靠著床頭,默默地想,老天竟難得優待他一回。
這段時間的記憶紛至遝來,兩世記憶交叉,席卷著他的腦子,讓他的眉心都皺著。
——“心肝兒,你要什麽我都給你,別作踐自己。”
——“夢裡有督公,可見是個美夢。”
——“你生死都是我的,休想丟下我,孤不準!”
——“阿白,我知你心意,也可以將一切拱手與你。我可以為爪牙、為棋子、為你驅使,我只有一個條件。你要活著。”
記憶最終定格。
少年模樣舒朗,唯有一雙眼,烏沉沉的。
還有那句:“我只要你活著。”
陸昭白閉了閉眼,眼皮發顫。
“狗崽。”
他摸著心口,貼心放著一塊玉佩。
他睜開泛紅的眼,將玉佩摘了下來,拿在手裡。
這玉佩他不陌生。
前生趙無策也把玉佩戴在了他心口,可那時候他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現在才知道。
他無聲彎唇,好久才說出一句。
“傻子。”
然後,傻子就進了他的門。
“阿白,醒了?”
少年人聲音關切,陸昭白霍然抬起頭。
少年人眉眼彎彎,笑意盈盈,一雙眼澄澈,內中倒映的是自己的影子。
和記憶裡差不多,只是更稚嫩一些。
陸昭白沒出聲,趙無策自顧走過來,先挨了挨他的額頭,見不發燙,又將人摟過來,問他:“怎麽不說話,傻了?”
陸昭白抿唇。
他張口,聲音卻乾澀:“你才是傻子。”
趙無策便笑了起來。
他語氣縱容:“嗯,我是傻子。”
他說話時,摸了摸陸昭白的臉頰,又問他:“好點了麽?”
這眼神,瞧的陸昭白一顆心都是顫的。
招架不住。
“頭疼。”
他聲音帶著點不自知的撒嬌,趙無策就扶著他靠著軟枕,伸出手來替他捏:“這裡麽?”
這動作太自然,陸昭白甚至沒來得及躲開。
他手指微涼,觸感卻很舒適,陸昭白閉上眼,又聽這人嘴欠。
“我竟不知,阿白這麽愛我,為了我連命都豁得出去。”
他離得近,陸昭白能清晰的聞到他身上的龍涎香。
知道人從哪裡來,陸昭白無意識擰眉:“大概是腦子抽了吧。”
趙無策輕聲笑,問他:“難道,不是不想守寡麽?”
話音未落,陸昭白就睜開眼瞪他。
一雙眼水淋淋的,說話倒是很有氣勢:“京城三夢坊裡,多的是能用的,雜家也不缺你一個。”
趙無策被噎了一下,人都氣笑了。
他抵過去,在陸昭白的臉上輕咬了一口:“這是拿我跟小倌兒比呢?”
咬的不疼,還有點癢。
陸昭白躲不開,嫌棄的抹了下臉上的口水,眼神都是驕矜的:“怎麽,不行麽?”
這眼神……
趙無策心一顫,又跟著笑:“行,心肝兒說什麽都行。”
他說話時,人已經湊近了咬陸昭白的唇。
陸昭白哼了一聲,張嘴要罵,就被趙無策逮著機會,舌尖探入,在他口中攻城略地。
一吻終了,陸昭白呼吸不穩,眼尾發紅。
趙無策手指在他脖頸上摩挲著,輕聲說:“心肝兒,以後不許這麽做了。”
他抵著陸昭白的額頭,摟著懷中失而復得的人。
“哪天我死了,你就再找個,別想著陪我殉葬,咱家沒這個規矩。”
他眼中帶著笑,可那笑意裡是化不開的濃墨,看的陸昭白呼吸發緊。
“少自作多情。”
趙無策便繼續笑:“嗯,是我自作多情。不過阿白放心,若是你死了,我肯定給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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