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嬰將塊破布折了幾下,揣入懷中。
四下無人,唯屋中那兩個血字,腥光閃閃。
“回去你同他講,那日,我定……”九嬰心思微動,忽而露齒一笑:
“等他。”
殷淵向來不喜歡眼前這人,今日亦是如此。
這百年中,殷淵也見過他幾次,回回都躲得遠。
這人哪像不凡仙子,倒像個癡癲惡鬼。
殷淵心道:爹爹果真眼睛不好。
……
紅菱終還是磨不過玉衡,扶人出屋,在外頭轉了兩遭。
三步一絆,五步一栽,若非紅菱扶著,早就摔地上了。
幾步路,紅菱走的比正主還累,還要東張西望,生怕遇著什麽不該遇著的人。
紅菱:“轉了這麽久,差不多,也該回去了……”
玉衡搖頭:“你先回去,我再轉轉。”
“……”
紅菱悶氣難疏。
她必不可能扔下玉衡一個,他盲著眼,殿中也不熟悉,磕著碰著都是麻煩。
玉衡還要轟她,頗有幾分心躁:“你先回去吧……”
紅菱冷硬道:“陛下讓我看管你,你若不想我陪,那便叫陛下來陪……”
“……”
玉衡一個哆嗦,不說話了。
紅菱陪玉衡轉了小半柱香,一步一攙,半分都不懈怠。
直走到玉衡關節隱痛,人都咧了嘴。紅菱見玉衡臉色不對,忙道:“累了,我扶你回去休息?”
玉衡搖頭,道:“不,屋裡味渾,外頭風清,我在外頭坐坐。”
紅菱:“好。”
他們二人在外頭走到個亭角,此處靜蔽,紅菱多少安心。
玉衡心中大苦:這都過了百年,紅菱伺候人,還是如此,從不偷懶,他想找機會溜出去,還真沒什麽機會。
玉衡坐了些時。
夜中風寒,卻也清淨,凜風吹散玉衡幾日來的混沌。
玉衡心中明白,就算十日之後一切順利,他僥幸逃脫,終究也是要回來。他的命不知何時已比草還賤,早就淪為乾元掌心裡的玩意兒。
先不說蓬萊,就說一個逍遙仙,就已在他頸上拴了繩鐐。
他竭盡所能,不過是想送百花仙走。哪怕不能同她行萬裡路,百千裡路也好。
把她安頓好,仙壽漫長,總有一天,仙子能忘了他。
玉衡正胡思亂想,外頭竟下起冰雨。
這個時候,雪凝不成,雨又涼的很,落在玉衡面頰間,人打了個顫。
玉衡手往外伸,卻有幾分稚氣的高興:“落雨了。”
紅菱冷的直抖,搓手跺腳,見玉衡往外伸手,“啪”的將他手拍回去,道:“做什麽?嫌自己身子太好?!”
“嘶……”玉衡抽了口氣。
幾日前,他在九嬰身下掀翻了指甲,淋淋血口,如今靈藥補著,已長出半片新甲。
玉衡打小自愈和忍耐力超出常人,若非如此,當年在棲鳳殿中,三個乾元這般輪流折騰,一月中二十幾日都應付乾元的情期,是誰也都早就被草沒了命。
紅菱這麽一下,震了他手上傷口,玉衡臉色微白。
玉衡委屈,卻要強道:“不過幾滴雨水罷了……”
紅菱怒懟:“你如今什麽廢物身子,自己還不清楚?”
玉衡:“……”
紅菱這話,完全是口無遮攔,脫口而出,玉衡身形一僵,紅菱這才意識到,這話傷人。
曾經的玉衡仙君年少有為,靈修大成,一劍挑翻巨靈神,最瞧不起那些不思上進,得過且過的庸人廢物。
可如今……
紅菱心口發疼,正要解釋,卻聽玉衡笑了一聲:“廢物才好,早些死了,倒也清淨。”
這話倒是當真。
他如今這樣,一個殷冥已經應付不來,若他再回棲鳳殿,仍如以前那樣,肯定熬不過一夜。
紅菱想扇自己嘴,她咬緊牙,給玉衡緊了緊衣裳:“胡言亂語。”
“方才是我亂說,你在這稍稍等我,我回去拿傘過來,這雨澆在身上,太冷。”
玉衡點頭。
紅菱腳步聲遠了。
玉衡並未亂跑,此處離他住處並算不上遠,紅菱回來,用不了多久。更何況……自打雨起,他斷臼的膝骨便疼的厲害。
他走不動了。
玉衡盲眼在此處靜坐,身上忽的一輕,被人揪住衣襟拎起,耳邊冷風凌冽,冰雨侵襲,等再落地,便不知在哪了。
那人松手,玉衡衣衫盡濕,腿上發軟,踉蹌兩步,剛好手邊有處牆柱,才未跪下。
玉衡皺眉:“是誰?”
來人未答,腳步聲圍繞玉衡轉了兩圈,玉衡聽他道:“玉衡仙君。”
這般稱謂,叫玉衡心下一抖,他靜了片刻,才松出口氣道:“哦,是你。”
“你知道我是誰?”
玉衡揉揉酸脹的靈府,道:“瑤池邊的那株鈴蘭嘛。”
鈴蘭臉色微變,眼中惡光一閃而過,隨即,走到玉衡身邊,道:“你沒死。”
這話落得淡淡,其中夾了幾分猶疑,唯獨未聽出半分欣喜。
鈴蘭:“你怎會在此?”
玉衡反問:“那你呢?”
方才,玉衡被他揪來,碰到他身上衣裳,那緞子他熟悉,一匹千金,雖薄如蟬翼,卻觸手生溫,寒冬臘月也不必厚裳。
玉衡之所以熟他,也並非他常用,而是天界那件被他搶來的霓裳袍,便用的是這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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