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得了太子因為他的忽然失蹤,全是怨憤,卻受不了他小心翼翼,輕哄討好。
玉衡的心頭好似壓了塊沉重的石頭,原本勾起的嘴角放下了。
有一瞬間,他是真的忘記了,今日他出現在太子面前是為什麽。
玉衡深深看著眼前的人。
他想,若是太子殿下,知道他回來,只是想殺他全家,把北涼王室中每個人都千刀萬剮,還會這樣柔聲呼喚他麽?
承華的眼睛盛不住眼淚,他閉了下眼,再睜開時,牆頭已沒有人。
承華僵在原地,站了許久。
他的心臟久違的劇烈跳動,霎時,又沉入谷底。
好半晌,他才在自己頭上用力錘了一拳,仰起頭,無聲的嘶吼,一口氣息吐得額頭青筋畢露,又重重把頭磕在宮牆上。
不能做,他什麽都不能做。
太子殷冥,不會在宮牆中發瘋大喊,所以……他也不能。
承華血紅著眼睛,咬著牙根想,他應該拆了這該死的宮牆,應該殺了所有讓他不得自由的人。
承華再每次經過那處宮牆,總會停下瞧上一會兒,一晃半月,都再無人到過那裡。
一天夜裡,承華踏回東宮,他走進殿中,瞥到榻上,霎時頓住,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嘴唇顫抖,囁嚅道:“玉衡。”
玉衡笑盈盈道:“太子殿下好啊。”
話音剛落,承華大步邁過去,玉衡還未回神,承華已到了身邊,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
陰影籠在玉衡身上,玉衡瞳孔猛的縮成一個小點,心頭重重一跳,險些叫出聲。
乾元的信香激動時難以抑製,霎時鋪天蓋地,玉衡險些翻身就跑,可惜他的手腕被人抓住,信香之下,他使不出什麽力氣,重重跌在地上。
“玉……玉衡……”
承華愣住了,天不怕地不怕,一身白衣,從不染塵的玉衡仙君,被他抓著手腕,跌坐在地上,臉色煞白,指尖正在發抖。
承華伸出另一隻手,拉他起來,未碰著人,玉衡就退了一步。
承華的手僵在原地。
半晌,玉衡才就著太子的手勁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甩手道:“好久不見,太子殿下。”
二人面對面,承華看著眼前的人,身著一身並不穩定乾淨的灰衣,依舊清逸脫俗,十分俊美,可眼神中卻一團死氣,陰鬱沉悶。
“玉衡,你怎麽了?”
玉衡眯起眼睛,笑道:“我沒怎麽,吃好睡好,很好。”
“……”
承華紅著眼眶,盯著他看了很久,那眼神,似是要將他扒光了,從裡到外一寸寸舔過,玉衡很不自在,道:“我就是來看看你,沒什麽事,我先……”
玉衡的話沒有說完,被承華一把拉進懷裡。
那人啞聲道:“今夜,你還要走麽?”
“……”
玉衡原本是要走的。
可圈住他的懷抱實在太緊,他的臉貼在太子胸口,那顆冷硬的心隨著對方激烈的心跳緩緩跳動。
“不走了。”
夜裡,兩個人躺在一起,玉衡枕在太子手臂上,燈熄滅後,太子說了許多話。
一片漆黑中,太子親吻玉衡的額頭,手指在玉衡後頸揉撚,道:“你想做的,我會幫你。”
玉衡閉著眼睛,沉默不語。
已經不需要了。
他在萬坤閣中時,曾深切期盼過有誰能救他一命,或者……拉他一把。然而,並沒什麽天降正義,也沒有等到他想見的人。
他木然睜著眼睛,被扔進焚屍爐時,化為枯灰之前,腕上那道獸紋靈光驟起,他在熊熊烈火之中,巨大的怨憤和不甘招來了頭赤色胡須頭頂裂焰的神獸,禍鬥。
沒有人可以救他。
只有他自己。
天亮時,承華猝然睜眼,伸手摸到身邊,空空蕩蕩。
玉衡翻過兩座山頭,穿過兩條小道,在處山腳的破屋前停下。他敲了三下,門開了,露出張俊郎年輕的臉。
那人上下掃過玉衡一眼,又瞧了眼天邊快要升起的太陽,緩緩笑起來,道:“早。”
玉衡走進門裡,院中趴著隻紅色毛發的神獸,正呼呼大睡,玉衡走過去,在他頸邊摸了一把。
那獸睜開眼睛,瞥了玉衡一眼,鼻孔裡哧出一團火焰,險些燎了玉衡的衣袍,翻了個身,繼續鼾聲如雷。
玉衡往屋中走,身後的人跟著玉衡進去,看到玉衡後頸一道微青的指痕。
玉衡坐下,桌上擺著茶壺,喝了口溫熱的茶水,道:“試過了,那藥無用,我仍然無法抵抗他的信香。”
對面那人笑了一聲,道:“藥還未成,你是今日才知道?”
玉衡手上頓了頓,道:“是。”
那人貼近了些,道:“放著我現擺著的個乾元不用,偏要去戒備森嚴的北涼王宮尋人,到底是試藥還是思春呢?”
玉衡側開身子,冷冷地道:“你我之間,是有結印,藥效恐有偏差。”
“是麽,看來玉衡仙君真是嚴謹,這藥試了整整一夜啊……”
玉衡喝道:“重嬰!”
重嬰笑盈盈道:“急了?”
“你我之間的印記,早從你同你所謂的天命之人廝混之時,便已被衝破解開,否則,你也不會被萬坤閣中最普通的信燈熏得毫無反抗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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