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天授的靈魂已經完全變成了另外一種模樣了，如果不是看過它的圖片，江辭可能會以為它是某種異種而忽視掉它。

　　江辭的嘴角翹了翹，他對著自己身邊那堆黑色粘稠的陰影說道：“我找到它了。”

　　他的視線開始拉近了，他能清晰地看到劉天授的身體趴在一個女人身體的陰影裡。

　　“小欣，小欣你想什麽呢？走啊，食堂吃飯去。”

　　被叫做小欣的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她穿著淺藍色廠服和另外一個年輕活潑的女人走在公路上，公路兩邊有些行道樹和焉了吧唧的小草。

　　聽到了旁邊人的問話，小欣神思恍惚地回道：“你有沒有發現，我今天的影子看起來和之前不一樣，我看它，它也看我。”

　　她旁邊的女人低頭看了看地上灰色影子，疑惑地問道：“什麽影子，你影子怎了？”

　　在江辭的眼中，他看到那個女人的影子就像是一個黑色的袋子一樣被劉天授的身體撐成了一個扭曲的形狀。

　　“小欣，你聽說了嗎？聽說我們廠裡鬧鬼，有人樹下面看到了一張白色的人臉，而且還聽說廠裡有人失蹤了，好可怕啊。”

　　小欣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影子上面，她時不時地就回頭看看自己的影子，眼睛裡面茫然和一點的驚恐，說話聲音也心不在焉的。

　　“是嗎？”

　　“對啊，好像就是因為之前被開除的怪人。我表哥是辦公室的，他偷偷告訴我說，那個怪人被開除以後自殺了，死得可慘，然後我們廠子裡好多人都被調查了，來調查的人還很神秘，來頭很大，廠裡領導都對他們恭恭敬敬的呢。”

　　“怪人？”

　　江辭就看著它，它的身體大部分都融入了那個女人的影子中，臉上的眼睛十分清晰，它直直地盯著這個在路上行走的女人。因為她的注視，它焦躁地不斷揮舞著身體側面的手臂。

　　“我悄悄告訴你，那個怪人叫劉天授，就是和沈阿姨離婚的那個，我剛來不是遇見過他一次，那次可把我嚇死了，整個人陰沉沉的跟個變態一樣……”

　　但是小欣已經聽不見她講話了，她的耳朵突然開始嗡鳴，眼前白光一陣陣，等她意識清晰地時候，就隻感覺自己背後越來越涼，身體越來越沉重，後背就像是被裹上了一層厚厚的泥漿。

　　“快，跑……”

　　江辭在劉天授向獵物發起了進攻的前一瞬間，把它從那個女人的影子中剝離了，就好像剝掉橘子的外殼一樣把它從影子上剝了下來。

　　第142章

　　被剝離下來的劉天授蜷縮成一團，它長出來的無數手臂把它的身體保護在中間，看起來如同一個白色怪異的繭。

　　江辭只是看著它微微皺了皺眉，它的靈魂就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陣劇烈的波動，身體後面的產卵器也跟著噗嗖噗嗖的掉落著卵塊——這是它控制不住的反應。

　　他現在的情緒好像從人類的複雜淺薄的感情中抽離了出來，臉上的表情十分淡漠，漆黑濃密的睫毛安靜地垂順著，就像是收攏的蝶翼。

　　雖然他和洛茲日日夜夜呆在一起，深切地了解祂對人類的定位，但是對他來說，他自己卻很少用去用另外一個層面去關注人類。

　　這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狀態，他看到人類那些感情、理智、語言和知識……那些東西就像是一個一戳就破的泡泡，或者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一個脆弱的泡泡。

　　他現在甚至能看到劉天授身上所有的東西，關於它過去、未來發生的所有事情，看到不同時間的它，就像是看一個簡陋拍攝的碟片，他能改變它的過去，也能斬斷它的未來，現在也不是現在。

　　他能看到命運，看到可能，看到生命本質。

　　看著所有的東西都在自己眼前攪和成了混雜的一團，江辭的心裡突然間又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慌，他轉頭看向了自己旁邊。

　　“我的安魂曲。”洛茲在他的耳邊說道。

　　“你可以是任何東西，是星星，是花，是風，是石頭……當然也可以是人類。”

　　龐大的黑色陰影像是一團霧，又像是柔軟冰涼的水汽和流淌的黑色蜂蜜，祂佔據江辭周圍所有的空間，溫柔且強勢。

　　一根柔軟的觸手慢慢地爬上了江辭的手臂，祂說出的話語就像是一首詩：“我們可以是比翼雙飛的鳥，在海裡遊弋的鯨魚，纏繞在一起生長的樹，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在這裡，你是江辭，我名叫洛茲。”

　　江辭閉了閉眼，心裡逐漸安定了下來。他看著承受不住更多恐懼而逐漸崩塌變成了黑色粉塵的劉天授的靈魂，嘴裡輕輕地嗯了一聲。

　　洛茲靠他更近了。

　　他聞到了洛茲身上傳來的淺淺腥味，在非人類形態的時候，祂的身上總是會有各種奇怪的味道，動情時的淡腥味，鳥的味道，霧的味道，進食過後殘留的靈魂味道……

　　他伸手捏了捏洛茲抵在他背後的龐大身體，在他觸碰到祂的身體的時候，那些霧氣和陰影都凝成了一堆奇怪的結構，簇擁著擠在了他的手心。

　　這種感覺讓江辭覺得自己好像是在觸碰一堆看到食物而熱情湧上來親吻他手心的魚，只是洛茲的皮膚不是像魚的皮膚一樣冰涼濕滑，它是溫暖的，帶著一點粗糙的手感。

　　而且也不知道是看順眼了還是怎麽，江辭現在覺得洛茲這個形態也不是那麽醜了，甚至這亂七八糟的樣子看起來還別有一番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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