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慢走。”
謝九塵走出沈家,一陣熱風吹來,吹不散他心中的煩憂。他想,他終究還是有負沈河星所托。縱然往深處想,事不關己,他也並無錯處,可沈河星總歸是自己的學生,他只是想待學生好,想幫他一把,為什麽會這樣難?
也罷。
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歎複坐愁?【1】
他想起謝孺年說的話,莫要強求,也莫要自責。
謝九塵回到家中,隻覺冷清寂寥,今日是端午,謝孺年給下人們放了一天假,家中只剩父子二人,和一隻不知人間愁苦的小狗。
謝孺年原本想帶謝九塵到客棧吃飯,想了想,又覺得今日過節,外頭必定熱鬧非凡,算了,還是家中清淨。他看見謝九塵回來後,神情並不高興,也猜到了結局,便沒再問,他道:“九塵,隨爹去蒸粽子吧。”
謝九塵道:“是。”
父子倆來到廚房,謝九塵不會生火,等謝孺年將火生好後,再做添水扇風的工作。
一人坐在一張小木凳上,謝九塵盯著火光怔神,兩人的側臉都被煙火撩得稍紅,謝九塵跟謝孺年長得沒那麽像,他更像娘,面目比謝孺年柔和許多。
謝孺年比了比謝九塵的頭,道:“九塵都比爹高了。”
謝九塵笑了笑:“是啊,我可以為爹遮擋風雨了。”
“爹老當益壯,還不需要你來遮擋風雨。”
“風雨如晦,當年父親為我撐起一片天地,如今也輪到我為爹撐起天地了。”
“可爹認為,風是自由,雨是甘霖,無須避啊。”
火光在謝九塵的眸中跳躍,他眼帶笑意:“這樣看來,爹是大樹。”
謝孺年道:“沒錯,每個人都是一棵樹,但人比樹更堅韌,更頑強。”
與謝孺年談話,驅散了謝九塵心中的陰霾,他心想,是的,人是頑強的生物,哪怕無人相助,人也能自助,自立,自強。
當夜,謝九塵躺在床上,並無睡意。他沒睡著,棉花也沒睡著。棉花胡吃海吃,吃得太胖了,謝九塵為了給它控制體重,命人將它的夥食縮減成平日三分之二的量。夜深人靜的時候,棉花腹中空空,它恃寵而驕,知道謝九塵對自己好,在他的面前十分放肆。
棉花趴在地上,衝著謝九塵叫了幾聲。
謝九塵沒有理會,他知道棉花餓了,告訴自己絕不能心軟。
低低的呼嚕聲傳來,棉花嗚咽幾聲,跳起來用後腿站立,兩隻爪子扒拉著床沿。
謝九塵無奈起身,抱起棉花,摸了摸它的肚皮,扁塌塌的,看來是真的餓極了。
算了,謝九塵想,今日是端午,小狗也是要過節的,就破例一次,帶它去廚房找點東西吃吧。
他走在前面,棉花跟在他的身後,往廚房的方向而去。夜深了,天邊掛著寥寥幾顆星,謝九塵提了一盞紙燈籠,影子拖得很長。
還差十幾步到廚房的時候,棉花突然衝廚房的位置大聲叫嚷。
棉花通常不會這麽叫,廚房裡有什麽?
謝九塵既驚且疑,他快步上前,推開廚房的門,左右掃了一圈後並未發現異常。棉花跑了進來,仰著頭繼續汪,謝九塵似有所感,舉起燈籠,抬頭一瞧,便與橫梁上趴著的人對上了目光。
【1】: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歎複坐愁?——鮑照《擬行路難·其四》
第13章 秋泉
“你是誰?”
謝九塵感覺此人並無惡意,也不驚慌,他鎮定開口,詢問對方身份。
畢秋泉人影一閃,一瞬後翩然落地,對謝九塵抱拳道:“在下畢秋泉。”
畢秋泉瞳仁雪亮,長相俊朗,身姿矯健,氣度坦然,看來不似壞人。
謝九塵道:“我叫謝九塵,這裡是我家。你……為何在此處?”
畢秋泉歎了一聲,道:“此事說來話長。但也可長話短說,我並非花溪城的人,來到花溪城中是為避難。我怕蹤跡被發現,不敢住客棧,便想著找個大戶人家,偷藏著住一段時間……然後就來到了這裡,半夜肚子餓了,想來廚房找點吃的。這不,吃的還沒有找著,便被謝公子發現了。”
“原來如此。”謝九塵也沒有追根究底,問他因何避難,“這是我家的狗,半夜餓了,我帶它來廚房找些吃的,沒想到與畢公子撞上了。畢公子可會生火?”
畢秋泉點頭。
謝九塵從鍋中找到幾個粽子和肉包,放在盤中,又用架子在鍋中架好,道:“那就有勞畢公子生火,將這些東西都熱一熱了。”
畢秋泉道:“這有何難?不談勞煩。”他蹲下身來,在灶中隨意塞進一些柴禾後,食指和中指並攏,凌空一點,一團火便燒了起來。
謝九塵微微睜大雙目:“畢公子是江湖中人?”
“是。”
謝九塵想了想,道:“我無意探究畢公子的隱私,但我得為謝府上下的人負責。敢問畢公子躲避的人,若發現畢公子在此處,可會對我府上的人不利?”
“不會。”畢秋泉苦笑一聲,“我躲避的,是我的親人。他們若發現了我,只會把我抓回去,不會傷害這裡的任何人,也不會損壞此處的一草一木,謝公子大可放心。”
“他們知道你來了花溪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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