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仲孫德還沒來得及找謝孺年敘舊,腦子便已經嗡嗡嗡地塞滿了百姓們的抱怨。
有些是小事。
比如郭星是酒樓吃飯的時候,總是不給錢。酒樓老板想起來,還是氣得面紅耳赤:“郭星吃完飯,還沒給錢就要走的時候,我拿著算盤過去,劈裡啪啦的樣子,是個人都知道要給錢是吧?可那個郭星,他仗著自己是知府,問我你想做什麽?他用陰險的目光看著我,我哪裡還敢叫他給錢?從那以後,郭星在我們酒樓吃飯,一次也沒有給過銀兩。我真是看見他就怕,看見他就怕……”
比如郭星去買豆腐的時候,總是會摸一把豆腐娘子的手。豆腐娘子掩著臉面:“我、我可是有夫之婦啊,他總是摸我,我敢怒不敢言,只能忍著。可有一次,被我丈夫看到了,他很生氣,但他也不敢找郭星算帳,只會罵我,罵我為什麽不醒目一點,避開郭星。可我要賣豆腐啊,難道我一看見郭星,就舍下豆腐攤子而去嗎?我又怕再被我丈夫罵,因此下次郭星再來的時候,我就委婉地提醒他,我已經有丈夫了,意思就是,讓他不要動手動腳的。可那郭星嘿嘿一笑,說碰我是我的福氣,說放心,他看不上我,讓我不要癡心妄想,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再比如郭星總是拿下屬出氣。吳捕快掀起自己的衣袖,上頭有一道烏黑傷痕,他道:“大人,你看,這是郭星最近一次對我動的手。為什麽呢?因為有一樁案遲遲未破,凶手作案手法高明,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至今依舊逍遙法外。郭星沒有破案的頭緒,所以就拿我出氣,我真的想不明白,他打我就能找到凶手了嗎?找不到,他為什麽要打我。而且還不止這一次兩次,我真想不乾這份活了,可是我又不會做別的,只能忍辱負重,每天提心吊膽,生怕在郭星臉上看見陰沉的神情……”
這些縱然是小事,可堆疊在一起,也足以能看出郭星的為人。仲孫德搖了搖頭,心想,郭星這樣的人,是怎麽通過重重考核,當上四品官員的?
他是一個心系天下蒼生的官員,聽到郭星如此作為,自然感到痛心疾首。可這還沒完,若說前面的都是小錯,那麽郭星所犯的大錯並不比小錯少。
仲孫德聽到的第一樁事,是郭星故意放過凶手。
事情並不複雜,只因一個“貪”字。
花溪城中有一人家竇家,是富貴人家。竇小公子脾氣暴躁,頑劣成性,一次出門的時候與人相撞,那人姓朱,是個窮苦男人,姓朱的連連道歉,句句賠罪。可那竇小公子咽不下這口氣,覺得姓朱的渾身髒兮兮,十分晦氣,便與他當街打了起來。
說是打了起來,其實主要是竇小公子一人在打,姓朱的哪裡敢動他?他得罪不起這個竇小公子,也賠不起醫藥費,只能抱住自己的頭,希望竇小公子打他幾下,便將氣消掉吧。
而竇小公子並非文弱之人,他自由學武,力氣自然不小,他見姓朱的不反抗,非但沒有收手,反而變本加厲。打到拳頭都累了,姓朱的好像暈了過去,一動不動,竇小公子將他一腳踢開,便揚長而去。
直到被帶上衙門之後,竇小公子才知道,那姓朱的被自己打死了。
他不覺得愧疚,也不感到後悔,但他害怕,他不想為那人的死付出代價。他不想死,也不想坐牢,於是在公堂上嚎啕大哭,一時說自己是無心之失,一時又說凶手另有其人,他不過是打了姓朱的兩拳,怎麽可能把他打死?
竇小公子之所以長成這個無法無天的模樣,跟家人的溺愛也有關系。他爹老來得子,哪能讓兒子殺人償命?聽說此事之後,立刻準備了半副身家,通通送到了郭星的府上。
郭星收到銀兩之後,竇小公子就從“故意殺人”,變成了“無心之失”,隻按傷人罪草草處理,在牢中關了幾日之後,就被放出去了,甚至連一點皮肉之苦都沒受。出來之後,竇小公子依舊意氣風發,依舊胡作非為,絲毫不把打死了人的事放在心上。
而前來告狀的,便是朱娘子。
她跪下來,對仲孫德道:“我丈夫是個老老實實的人,他勤懇善良,從不做對不起別人的事。按理說天有眼睛,可他死得那樣慘,凶手卻依舊逍遙法外。大人,我不但要告郭星,還要告那姓竇的!卷宗應該都在衙門當中,這件事,花溪城中許多百姓也都知道。大人先看再問,便知我絕無一句是謊言。”
“朱娘子快快起來。”仲孫德眉目冷凜,“此事本官已經知曉,定會給你和你的丈夫一個交代。”
朱娘子站起來,她與丈夫感情甚篤,性子剛烈,當初恨不得跟丈夫一道去了,可又覺得那會死不瞑目,因此苦忍著活下來,便是為了看竇小公子償命。
朱娘子道:“我隻盼大人,不會是第二個郭星。”
仲孫德道:“我若成了第二個郭星,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聽到大人這麽說,我便放心了。”
仲孫德命人將朱娘子送了出去,然後喚人找來這樁案的卷宗,話剛說完,另一個苦主又到了。
上一樁事,是收受賄賂,故意放過凶手。而這一樁事,與其相似但有所不同,同樣是收受賄賂,郭星不僅放過了凶手,還倒打一把,讓受害之人再蒙冤屈。
同樣是花溪城中的大戶人家,賀蘭家底蘊豐厚,家中婢仆眾多。而這回來告狀的人,正是曾經在賀蘭家當婢女的施霓雲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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