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講述的過往裡面,到底還隱去了多少苦痛?
謝九塵無法想象,他只能再向前走,再向前看。
他進了城之後,看見路邊有個盲人算命的攤子,他的毛病又犯了,背著包袱坐在凳子上,問:“先生,你會算些什麽?”
盲人不答反問:“你想算些什麽?”
謝九塵道:“你會算什麽,我就算什麽。”
盲人道:“我會算命數,算事業,算姻緣。”
“可以算別人的嗎?”
“人在這裡嗎?”
“不在。”
“那算不了。”
謝九塵原本想算算趙瑥的事業,但盲人說算不了,他便道:“那就算算我的命數吧。”
盲人敲了敲桌子:“手放上來。”
謝九塵依言,盲人摸著謝九塵的手,按了好一會,道:“你娘早逝,你爹待你如珠似寶,你一生中遇到的貴人不少,你的命數不錯。”
謝九塵心中一驚,盲人真有這樣的本事,竟將自己的過去算得一清二楚。
盲人繼續道:“你不是這裡的人,但因為最近遇到了些煩心事,所以才會離家而行。”
謝九塵忍不住說了句:“不錯。”
盲人道:“你就放心大膽地往前走吧,你的命太好了,做什麽都能遇難成祥,逢凶化吉【1】。”
“……真的嗎?”謝九塵心想,自己的命真的有這麽好。
盲人道:“你上輩子做了太多的好事,所以這輩子福星高照,還能長命百歲,無病無災。”
謝九塵緩了一會,問:“那這輩子坎坷太多的人,是因為上輩子做了太多的壞事嗎?”
“不可這麽說,每個人的命數都是不一樣的。”盲人道,“有的人上輩子做了許多好事,這輩子也能有條好命。有的人上輩子做了很多壞事,這輩子就有一條壞命。而有的人上輩子明明做了很多壞事,這輩子卻活得平安順遂。還有的人上輩子明明是個好人,這輩子卻苦痛不斷。你是命好的那個。”
謝九塵松了口氣,道:“先生給我算命,要多少銀兩?”
盲人道:“兩個銅板即可,不必多給。”
謝九塵默默地收回了十幾個銅板,將剩下的兩個放在桌上,然後便離開了。他牽著銀鞍,到城中的一間客棧住了下來,他將包袱放下之後,短暫休息了一會,接著離開客棧,打算去外面走走。
這座城沒有花溪城那麽富庶繁榮,街上的攤子擺得疏落,謝九塵走到一個賣糖的攤子前,問:“這是什麽糖?”
攤販攪動著麥芽糖稀:“寸金糖。”
謝九塵道:“給我來幾塊吧。”
“好嘞。”攤販將燙熱的麥芽糖稀澆在平鍋上面,抓了一把黑白芝麻,快速拋撒在糖上,然後用長刀將糖切成長條狀。
攤販道:“公子多拿幾塊可以嗎?”
謝九塵道:“可以。”
攤販便樂呵呵地給謝九塵裝了一袋糖,收了銀兩道:“慢走嘞。”
謝九塵卻不走,他問:“你每日都在這裡擺攤嗎?”
攤販道:“是啊。”
“刮風下雨的時候,也在這裡賣糖?”
“當然,刮風下雨的時候,也要吃飯啊。”攤販道,“天氣不好的時候,就跑到別人的屋簷下面,問他們可不可以借用一塊地方,人家同意之後,也可以繼續賣糖,就是生意沒那麽好罷了。”
“會有人來找你麻煩嗎?”
“什麽人?”
“流氓,混混,捕快,甚至是官……”
攤販壓低聲音打斷他:“公子,你問這麽多作甚?”
謝九塵道:“我有個朋友,也做過攤販生意,我想知道,他是怎麽過來的。”
攤販打量著謝九塵,狐疑道:“公子,你看著可不像是有個攤販朋友的人。”
“我沒騙你。”
“你問我這些,不是為了與那些流氓作對吧?”
“不是。”
攤販看在謝九塵買了一袋寸金糖的面子上,挑著說了些:“是有些流氓會來收錢,但只要我們按時交錢,就不會有什麽麻煩。唉,不過城中不止一批流氓,不僅要給這批流氓交錢,還得給那批流氓交錢,而且賺得越多,要交的銀兩就越多……”
“如果不交銀兩,他們會做什麽?”
“很簡單,會砸爛攤子,不給我們做生意。”攤販指了指左前方的位置,“看到那個位置沒有?那裡原本有個賣烤餅的攤子,但是因為那個攤販說自己賺的銀兩只夠養活自己,沒法給錢流氓,所以流氓把他的攤子給砸了,讓他徹底做不成生意。可沒過幾天,他就換了個新攤子回來了,但這次,流氓不僅將他的攤子砸了,還把他打了一頓,險些將他的手廢了。”
謝九塵道:“如此為非作歹,不能報官嗎?”
攤販道:“公子,你是外地人吧?”
“是。”
“哎呀,你可有所不知,報官,那就是自投羅網!這裡的流氓之所以這麽囂張,就是因為有……護著他們啊。”攤販指了指天。
謝九塵默然不語。
攤販繼續道:“流氓拿到銀兩後,會給那些人也分一份,他們勾結在一起,賺得盆滿缽滿嘞。就是苦了我們這些老百姓,奔波勞碌一整年,賺到的銀兩也僅夠吃飽肚子。”
謝九塵問:“沒有別的辦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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