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也是這個感覺,明燭在想什麽?”趙瑥站的位置比謝孺年後一些,不怕謝孺年看見自己,目光肆意地盯著謝九塵。
可謝九塵只是垂眸:“隨手彈的,沒想什麽。”
趙瑥察覺到謝九塵不對勁,他心沉了沉,仍笑道:“這次出門,我帶了些好東西回來,明燭要不要去我府上看看?”
謝孺年立即道:“小趙偏心啊,怎麽不請我也去看看?”
趙瑥道:“伯父若有興趣,當然可以來。”
謝孺年擺擺手:“不了,生了場病之後,多走幾步路都嫌累。你們去吧,不過別看太久,晚上都來吃飯。”
趙瑥說了聲好,謝九塵站起身來,拍了拍棉花的頭,就跟著趙瑥出去了。
走出了謝孺年的視線之後,趙瑥側目看他:“我回來了,你不高興?”
謝九塵答非所問:“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說。”
趙瑥收斂笑容:“什麽事?”
“去你府上再說吧。”
“好。”
兩人沒再說話,謝九塵也沒走在趙瑥的身邊,兩人一前一後往趙府而去。去到趙府的時候,黎笛不知道從哪裡竄了出來,道:“公子,你……”他看見謝九塵的身影,閉上了嘴。
趙瑥看了他一眼:“有什麽事,等會再說。”
十萬火急,火燒眉毛!但謝九塵都跟著來了,黎笛還能說什麽?他望著二人的背影,只能在心中道一句,公子,自求多福吧。
二人走到院中,謝九塵停下了腳步,見趙瑥還想往前走,只能喊他的名字:“趙瑥。”
趙瑥轉過身來:“嗯?”
謝九塵道:“不走了,就在這裡說吧。”
“好。”趙瑥忍住了親親謝九塵的衝動,“這麽嚴肅,發生了什麽事?”
“前幾日,我爹生病了,大夫第一次給他煎的藥,他喝下去,沒多久就全都吐出來了。大夫覺得很奇怪,便查了下那些藥材,發現那都是受潮過後曬乾再賣的藥材,是……你的藥鋪賣的藥材。”
趙瑥腦中“轟”地一聲,他知道那批藥材,一個月前,連日狂風暴雨,有日,粗心的夥計關鋪離開之時,沒將門鎖好。夜裡風雨灌進,藥材都受了潮,趙瑥當機立斷,先將這批藥材都拿到倉庫放著,然後從別的藥鋪將藥材運來繼續賣。
黎笛那時也在,他知道,以趙瑥的性子,多半是等這批藥材曬幹了之後,分散到各家藥鋪中繼續賣。但他還是多問了一句:“公子,這批藥材,是扔是賣?”
趙瑥想到了對謝九塵的承諾,但不止謝九塵,他還想到了很多艱辛的過往。他心想,受潮的藥材跟豬瘟肉不一樣,只要及時曬乾,跟其他的藥材混在一起賣,應該問題不大。這裡幾乎是一整間藥鋪的藥材,趙瑥握緊拳頭,實在沒有辦法咬牙說一句“都扔掉”。
他想,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做虧心買賣,從此以後,他就真的收手了。
一個藥櫃裡,裝九成好藥,一成受過潮的藥,這沒什麽,花溪城中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謝九塵也不會知道的。
可誰知,謝孺年生病了,請來的大夫剛好從趙氏藥鋪中買了受潮的藥材,而謝孺年喝了藥之後全吐出來,大夫懷疑之下,查出了藥材的問題……種種巧合堆在一起,成了趙瑥一生的後悔。
謝九塵道:“趙瑥,我就想問問,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他期盼趙瑥能搖搖頭,期盼趙瑥能說個“不”字,可他看著趙瑥的神情,熱切的盼望漸漸冷了下去。
他太了解趙瑥了,若此事趙瑥不知情,他絕不會是這幅神情,和……這般猶豫。
謝九塵心口堵得厲害,他道:“趙瑥,你知道嗎?如果大夫沒有及時發現這件事,還用這些受潮的藥材給我爹煎藥,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嗎?也許我爹的病情會越來越糟糕,也許我爹會多難受幾日,無論是哪種結果,都是我不能忍受的。這幾日我除了擔心爹,就是在想你這件事情,我是相信你的,只要你跟我說一句你什麽都不知道,我就信了。”
趙瑥知道,若是他願意,他大可以在謝九塵說出這件事情的時候,立刻裝出驚詫的模樣,再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騙過謝九塵。可他不想騙謝九塵,他的喉結動了一下:“九塵,我什麽都知道,這件事就是我讓人做的。”
謝九塵抬起頭,與趙瑥對住了眼:“你答應過我的,趙瑥,你答應過的……可你沒做到。”
趙瑥沒有說話,他解釋不了,無法辯駁。是他貪心,是他背信棄義,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是他的錯。
“趙瑥。”
“嗯。”
“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你想聽我說什麽?”
謝九塵道:“我想知道,當初你答應我的時候,是虛情假意,還是真心實意?”
趙瑥心頭如細蟻爬行:“答應你的時候,是真的,可我沒做到,也是真的。”
謝九塵慘笑道:“可我已經不知道,這句話,我還能不能相信了。”
趙瑥艱難開口:“如果我說,這是最後一次了,你還會信我嗎?”
謝九塵搖頭:“我不信了。”
屋簷一角伸出很長的渦花,不知院中二人的愁思,與風嬉戲的時候,輕輕逗弄著青灰色的屋瓦。
“你要跟我分開嗎?”一句如此簡單的話,趙瑥停頓了兩次才說完,他望著謝九塵,雙眼變得潮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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