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九塵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獨留黎笛站在院中,一時犯難。
謝九塵回到謝府,讓韓稚然回房休息,自己來照看謝孺年。他時不時探著謝孺年的額頭,再給他換上新的濕毛巾,他守著謝孺年,比睡覺的時候安心多了。夢裡的景象光怪陸離,但卻大同小異,幾乎都是噩夢。
咕咕。
肚子叫了兩聲,謝九塵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用早膳。他命人拿了碟點心進來,就在謝孺年的房中吃了。其實他不怎麽感到餓,但他必須吃東西,這樣才能有力氣,有力氣照顧別人,有力氣……質問別人。
中午的時候,謝孺年醒了一趟,他先吃了半碗米飯,然後再喝藥,他的精神好了許多,臉色看著也沒那麽嚇人了。
謝孺年躺回床上,道:“一直躺著,躺得我腰酸背痛。”
謝九塵道:“那爹趕快好起來,好起來之後就可以不用躺著了。”
“快了。”謝孺年笑了笑,“爹感覺舒服多了。”
謝九塵道:“那就好。”
“九塵,你有心事嗎?”
謝九塵哪能在這個時候跟謝孺年說趙瑥的事情?他只能道:“我的心事就是爹的病,等爹好起來,就沒事了。”
謝孺年歎了一聲:“可別等爹好起來了,你又病倒了。”
“不會的。”謝九塵垂眸道,“不會的。”
“最好如此。”
謝孺年今天精神好,又與謝九塵多說了一會話,才慢慢睡去了。
又過一日,謝孺年的燒退了,頭也不痛了,韓稚然對謝九塵笑道:“令尊的病快好了。”
謝九塵也高興:“真是辛苦大夫了。”
“謝先生也辛苦了。”韓稚然心想,他終究是一個外人,對謝孺年沒有太多的感情,擔心是有限的,而謝九塵這幾日下來,真是憔悴了許多。
謝九塵笑了笑,沒說什麽了。
再過了兩日,謝孺年已經能在房內行走自如了,其實也能走出院子,但韓稚然說他不能吹風,所以謝孺年只能在房內活動。
韓稚然功成身退,留下藥方和藥材之後,便離開了謝府。
謝九塵怕謝孺年覺得悶,便陪他在房中下棋,道:“爹昏睡的時候,有幾位叔叔都來看過你,說等你好了之後,要與你去泛舟湖上。”
謝孺年一聽,眼睛頓亮:“哪幾位叔叔?再過幾日就可以去了。”
“不可以。韓大夫說了,這半個月最好都不要吹風。爹再忍半個月,就可以出門了。”
謝孺年不情不願道:“好吧,好吧。”
謝九塵笑了聲:“這段時間,爹就委屈一下,只有我能陪你解悶了。”
“你還要去書院上課,哪能時時陪著爹?”
“無妨,我請了半個月的假。”
謝孺年心想,不能與友人出行,但能跟兒子多聚,倒也是樁好事。他又道:“對了,怎麽不見小趙,他出去做生意了?”
謝九塵笑容漸淡,“嗯”了一聲:“前幾日出去做生意了,應該快回來了。”
謝孺年點了點頭:“等他回來,看見你這幅模樣,估計得有一陣嘮叨。”
“我什麽模樣?”謝九塵不想提趙瑥,將話題轉到了自己的身上。
“什麽模樣?”謝孺年吃掉了謝九塵的將,“不知道的人看我們父子倆,會以為你才是大病初愈的那個。”
謝九塵道:“我輸了。”
“你是不是看我病好了,故意讓著我?”
“沒有。”
“這麽快就輸了,不是你平日的水平啊。”
謝九塵用玩笑結束了這個問題:“爹忘了?因為我‘大病初愈’啊。”
兩日後,趙瑥回來了,他回花溪城之後,連趙府都沒回,就先去了謝府。他出去的這段時間,與黎笛保持了信件來往,他知道謝孺年的病好了,也知道謝九塵憔悴了許多,但黎笛在信中沒有提藥材之事,生怕會擾亂趙瑥的思緒,進而影響到生意。黎笛想著,等趙瑥回來之後,他先將此事告訴趙瑥,讓他想想應該怎麽說,怎麽辦,再去找謝九塵。
可黎笛沒有想到,趙瑥一回到花溪城,就直奔謝府了,他連拉住趙瑥的機會都沒有。
趙瑥去到謝府的時候,謝九塵正在彈琴,琴聲潺潺,琴音嫋嫋,謝孺年和棉花都是他的聽眾。趙瑥走近去的時候,謝九塵正好彈到急促的部分,他的手指快速撥動,接著一指按在琴弦上,相鄰的二指一起一落,發出哀鳴的顫音,像是火星子在向外迸發,又像暗夜裡漂浮的沉香。
趙瑥頓住了腳步,這首曲子太急躁,太悲切,他不喜歡。
可謝九塵彈得很入神,等他彈完之後,一抬頭便看見了趙瑥。趙瑥對他笑了笑,先跟謝孺年問了好,謝孺年道:“我都好,病也好了。小趙的生意做得怎麽樣,還順利嗎?”
趙瑥道:“本來可以早兩日回來的,但是中間出了些差錯,耽擱了點時間。不過,一切還算順利。”
“挺好。”謝孺年覺得,他的病好了,趙瑥的生意也好,都很好。
趙瑥將目光落在謝九塵的身上,問:“明燭彈的是什麽曲子?”
謝九塵道:“不是什麽曲子,我隨手彈的。”
謝孺年笑道:“我讓他彈點歡快的,他彈是彈了,但不知為何,我聽著聽著,倒聽出了如怨如慕,如泣如訴【1】的感覺。小趙,你說呢?”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