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童奕先醒來了,他想拍醒趙瘟,還沒動手,趙瘟也自己醒過來了。二人來到了客棧的廚房,跟其他的雇工一起吃了早飯,然後就開始乾活了。
趙瘟跟童奕乾的活是一樣的,早上先擇菜洗菜,然後給雞拔毛給魚刮鱗,中午的時候洗碗刷鍋,將鍋碗都洗乾淨之後吃午飯,接著可以休息半個時辰,休息過後循環乾一遍上午的活,等到亥時,就可以回屋睡覺了。
一天的時間過得很快,也很慢。
趙瘟跟童奕再次躺在床上的時候,童奕問:“你累嗎?”
“有點。”
“要我給你捏捏肩膀嗎?”
“不用了。”
“真的嗎?我按人很舒服的,可以讓你放松下來。不然的話,明天你起來的時候,肩膀會很酸很痛……”
趙瘟嫌他吵,隻好坐起身來,打斷他的喋喋不休:“按吧。”
童奕爬起來,憑著月色找到趙瘟的肩膀,然後開始揉捏,問:“舒服嗎?”
“挺舒服的。你從哪裡學來的?”
“我爹是碼頭工人,天天都搬抬貨物,我每天給他捏肩膀,捏到舒服的時候,他就會嗯哼一聲。久而久之,我就知道怎麽捏會讓人舒服了。”
“你爹是怎麽死的?”
“被壓死的。”童奕頓了頓,“那天的貨物沒堆好,我爹進去的時候,突然全倒下來了。我爹被重重的貨物埋了一會,然後就死了。”
趙瘟道:“我爹欠別人錢,是被人砍死的。”
童奕瞠目結舌:“欠了多少錢,不能還嗎?居然要砍死人。”
“不知道,反正他已經死了。”
“你娘沒有去報官嗎?”
“沒有。”
“為何不去?”
為何不去?趙瘟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自然就沒有答案。他不是劉麗齡,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可他沒想過報官,是因為他怨恨的是趙壺,而不是殺掉趙壺的那個債主。
趙瘟隨口胡掐:“我娘也死了,我爹去了之後,她悲痛過度,跟著我爹走了。”
幸虧劉麗齡聽不見這話,不然非得把趙瘟捆起來,拿雞毛撣子在他屁股上抽上幾十下,讓他亂講話。
童奕道:“我爹死了,我娘也很傷心,但是她不能丟下我,所以她沒有選擇跟我爹走。”
“那你娘是怎麽死的?”
“淹死的。她去河邊洗衣服的時候,腳下一滑,掉進了河水裡面,被衝走了。官府打撈了三天,才將我娘的屍體撈上來。”
“然後你就來到了這裡?”
“嗯。我那個時候年紀太小了,很多地方都不要我,只有這裡要我。”
有幾個瞬息,兩個小孩都沒說話。過了一會,趙瘟道:“你們家挺慘的。”
童奕道:“你們家也挺慘的。”
趙瘟轉過頭來,在黑暗中與童奕對視一眼,二人都笑了。趙瘟道:“夠了,不用按了,睡覺吧,明天還要早早起床。”
童奕松開手,糾正道:“不止明天,是每天都要早早起床。”
兩人重新躺下,隻覺得彼此的關系近了許多。趙瘟想,孤身一人在異鄉,有這麽一個算得上是朋友的人在身邊,倒也不錯。
翌日,兩人重複昨日的勞動。晚上的時候,童奕問他累不累,趙瘟說還好。
童奕道:“你真厲害。我剛來這裡乾活的時候,每天都想死。”
“想死?”
“是啊,我來的時候是冬天,天天碰冷冰冰的水,手指都僵了,每天走回房間的時候,覺得胳膊都抬不起來,可難受了。那個時候真想去死,想著死了就沒有這麽難受了。”
“那你為什麽沒有去死?”
“還是怕,不敢死。活著還可以偷偷吃點好吃的,死了可就什麽都做不了了。而且,我們家就我一個孩子,我就這麽死了,太對不起爹娘。”
趙瘟道:“我也是這樣想的。有的時候,我也想死,可還是一直活著。”
“我們都別死了,努力活著吧。”
“嗯,你不說我也不會死。”
童奕笑了,兩人又說了一會話,然後各自進入了夢鄉。如此往複,一日又一日過去了,不變的是每天要乾的活,變的是兩個孩子的心的距離。
在客棧幹了一個月的活之後,一天夜晚,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童奕在廚房偷了兩隻雞腿,用紙袋包了藏進自己的懷中。等回到房間,他給了趙瘟一隻,趙瘟一開始沒有要:“你拿回來的,你吃吧。”
童奕道:“我偷了兩隻,就是為了給你一隻。這種東西,得兩個人吃才好吃。”
趙瘟聽到這話,就沒有再拒絕了。他們搬了凳子坐在了窗邊,一人抓著一隻雞腿啃,因為已經徹底冷了,挺難啃的。童奕道:“這個雞腿冷了,沒那麽好吃了,我偷吃過熱的,熱的很好吃。”
申仁恩對雇工十分吝嗇,說是包吃住,但住的是最簡陋的房子,吃的是最樸素的飯菜。樸素的意思就是沒有油水,趙瘟在客棧幹了一個月,也就吃過兩頓肉罷了。
趙瘟道:“沒事,以後就能吃上熱的了。”
“真的嗎?”
“真的。到那個時候,我請你吃熱的雞腿。”
“你是想把工錢都攢下來,到時候去吃一頓好的,是嗎?”
趙瘟想,當然不止於此。不過他與童奕才認識一個月,雖然交好,但還不敢交心,趙瘟不想告訴童奕自己有錢的事,所以隻點點頭,敷衍地揭過了這個話題。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