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翌日,趙瑥回到了昨日撞倒老人的地方,他站在那裡,想著,若再有人用這種方式來訛詐,他便與那人同歸於盡。他生的時候,父親趙壺說帶來的是晦氣,那他死的時候,也要晦氣地多帶一個人。
若說他完全沒有了生的念頭,倒也不是,他還是想活著的,但這個“想”已經非常淡了。
他站在大街上,一動也不動,過往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趙瑥知道,可趙瑥不予理會,那些是什麽人?重要嗎?不重要。有什麽東西是重要的嗎?趙瑥想,命都不重要了,還有什麽東西能配得上重要二字呢。
趙瑥等人找死,可他等了一日,來來往往那麽多人,沒人碰到他一片衣角。
他聽到有人在背後議論自己。
“啊,那個人好奇怪啊。他站在那裡一天沒動了。”
“他在看什麽呢?”
“不知道,可能是在看故鄉的方向吧。”
“他真的一步也沒有挪過,他不累的嗎?”
“是我的話,站小半個時辰,腿就已經麻了。”
“他好像一塊石頭啊。”
“我覺得不像,石頭看起來都沒有這麽冷。”
……
夜幕降臨的時候,趙瑥還是站在那裡,家家店鋪都點起了紅燈籠,他的眼裡淬著紅色的光,像是紅了眼。
回想起來,趙瑥已經不記得那個時候自己在堅持什麽了,他像是瘋了,又像是沒事人。然後,花千樹出現了,她看趙瑥站了一天,雖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但心生不忍,所以拿了一盤餃子給他。
趙瑥低頭,看著那一個個白白胖胖的餃子擠在一起,有一會沒說話。
花千樹道:“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味道的,所以沒有淋汁。這樣,你來我的鋪子,看看喜歡什麽,我就給你加什麽。”
過了一會,趙瑥點了下頭,然後跟著花千樹,進了她的胭脂鋪。花千樹帶他來到後廚,道:“有鹽、糖、醋、油,豆醬……你要加什麽?”
趙瑥要了醋,他坐下來,慢慢地開始吃餃子。也許是因為食物本身的魅力,也許是因為趙瑥受到了陌生人的關心,沉寂了一天的心重新跳動,他想,還是可以繼續活著的。
花千樹看著他吃完,問:“你是遇到什麽難處嗎?”
趙瑥搖搖頭,又點點頭。他有些疑惑,已經熬過來的難處,還算難處嗎?
花千樹道:“如果是因為銀兩的事情,你願意的話,可以考慮來這裡乾活,胭脂鋪的工錢不低。”花千樹沒有直接給趙瑥銀兩,而是提供了一個乾活的機會。
趙瑥眨了眨眼睛:“留在這裡乾活?”
“對啊,一個月一兩銀子,沒什麽粗重活,就是招待客人除塵掃地。你願意的話,這幾日可以來找我,我剛好缺一個人手,還沒有招到人。”
趙瑥記住了,他對花千樹道謝,說自己回去考慮一下。第二日,他再次來到胭脂鋪,說自己想來這裡乾活,花千樹自然答應。
剛開始的時候,趙瑥這份活做得很艱難,因為他對胭脂的顏色很不敏感,覺得這款胭脂和那款胭脂長得都一樣,有少女或婦女進來買胭脂,問趙瑥哪一款適合自己,趙瑥只能睜著眼說瞎話。但不是每個客人都這麽容易忽悠的,為了記清楚胭脂的顏色,趙瑥花費了許多的心思。
他在這方面上沒有天賦,就只能以勤補拙。一遍記不住,他就多記十遍,二十遍,三十遍,朱砂色調熱烈濃豔,牡丹顏色鮮豔沉穩,紅梅色調燦若霞天,淺紅橙活潑吉祥,大紅色祥瑞莊嚴……
經過一段時間的死記,趙瑥終於把胭脂的顏色種類搞明白了,而他在胭脂鋪學會的遠不止於此,他學會了怎麽跟女子打交道,學會了怎麽讓每一個進來的客人,都不會空手離開,學會了怎麽讓別人記住花家胭脂鋪,讓人下回還來光顧等等。
趙瑥在胭脂鋪做了半年之後,花千樹找他談話,道:“以你的能力,在胭脂鋪中當一個小小的夥計,實在是大材小用了。你有沒有想過自己開鋪?”
趙瑥何止想過,他早就嘗試過了,他將自己開鋪的遭遇簡單道出。花千樹聽得瞠目結舌,平複心情後,更加覺得趙瑥不應該隻做夥計,她道:“你若想在花溪城中開鋪,而銀兩不足的話,我可以借你,只要我有,我就會借,且不收利息。”
“此話當真?”
“當真。”
這時,趙瑥已經快十八歲了,他確實不滿足於當夥計。他是天生的商人,他有野心也有能力,他要闖一條更廣闊的路出來。
趙瑥借了花千樹三十兩銀子,加上自己這半年內存下來的銀兩,先開了一家米鋪和一家當鋪,他請了一個夥計,又將黎笛送去米鋪幫忙,而趙瑥自己一個人經營當鋪。
這回他學聰明了,買賣都是同行價,不惹人白眼。剛開始的時候,新店鋪都沒什麽人,後來開著開著,客人也就來了,有一就有二,生意就是這麽做起來的。
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趙瑥都在花溪城中開鋪,也從未停止過學習。頭幾年的時候,因為是生意開拓期,他過得很辛苦。
那個時候,趙瑥不舍得請太多的夥計,很多事情他都一個人做,每天三更睡五更醒,忙著守鋪進貨奔走賣貨算帳……在生意稍有起色的時候,趙瑥請多了兩個夥計,但還是忙,忙著跟別的商人打交道,不僅忙,而且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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