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九塵緊鎖眉頭。
攤販說完了,接著道:“公子,要不要再來一袋糖,城中有幾條破巷,裡面也有很多窮孩子呢。”
他說得口乾舌燥,想著謝九塵可一定要再買一袋,不然他就白說了。
謝九塵點頭:“行。”
攤販綻開笑臉:“好嘞!”
謝九塵付了錢,卻道:“糖不用給我了。”
攤販奇道:“公子這是什麽意思?”
“你收攤的時候,若是經過那些巷子,便將糖分給孩子們,可以嗎?”
“當然可以。”
謝九塵得到了攤販的允諾,便離開了。他知道,攤販未必會按他的意思做,他可能會將糖留給自己,或者賣給別人賺得銀兩,但謝九塵管不了那麽多,他累了,隻想回客棧睡一覺。
第80章 北地
謝九塵離開花溪城之後,並沒有在一個地方停留很久,他每次都是待個兩三天,就繼續往北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對北方為什麽這麽執著。也許是因為他從來沒有去過,也許是因為趙瑥曾經在北方生活了一段時間,也許是因為向往書上寫的“爐煙消盡寒燈晦,童子開門雪滿松”【1】的美,但不管是因為哪種原因,還是三者皆有,他已經踏上了旅程。
謝九塵不敢再在野外睡覺,他怕自己凍傷生病,連照顧自己的力氣都沒有,那就麻煩了。
他騎著銀鞍,沿途看見青草萋萋,草尖都黃懨懨的,還落了點花花白白的霜斑。
真蕭索,也真好看。
謝九塵看見這樣的景色之時,總覺得萬物都是孤獨的,都有自己的興衰起伏,也都只能自己承受。
他不計日子,隻憑著天氣辨認季節,等他必須披上狐裘的時候,便知道冬天真的到了。他在下第一場雪的時候,來到了越北城。
謝九塵租了一個很小的院子,院子只有兩間房,一間廚房,一間睡覺的房間,連廳堂都沒有。但謝九塵很喜歡這個小院子,因為院子面朝陽光升起的地方,只要太陽出來了,他就能感受到希望。
在離開花溪城之前,他學會了生火,來到越北城後,他便自己做飯吃,他打算在越北城住一個冬天,等到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再想接下來要去哪裡。
自己做飯之後,他的廚藝迅速增長,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到後來的處變不驚,花的時間也不長。他還學會了殺魚,先狠心把魚打暈,然後開膛破肚,刮鱗除腮,一套動作下來,也沒那麽難。
吃完飯後,他也自己洗碗。每當手伸進冰冷的水裡的那一瞬間,謝九塵都很想燒壺熱水來洗碗,但他忍住了,他不過洗幾個月的碗而已,不至於這都做不到。直到雙手都長出凍瘡的時候,謝九塵才知道糟了。
他的手又癢又疼,做飯和洗碗都成了一件難事,但他固執地不肯去酒樓吃飯,他還是堅持自己做飯和洗碗。
凍瘡無論是碰到冷水和熱水,都會引發一陣鑽心的疼,謝九塵咬牙忍受著那種疼,不知是忍受,他還想記住這種疼痛。他要讓這種疼痛來提醒自己,從前的他是多麽的愚蠢。
謝九塵確實善良,但他沒有體驗過多少艱苦,所以對於他人的悲慘事跡,他的同情永遠多於共情,因為他沒有辦法感同身受。也因此,他掏錢的時候雖然是善意的,但那中間也藏有高高在上的冷漠,這種冷漠並非發自內心,但卻潛在他的骨子裡,如影隨形。
他想剔除這種自以為是冷漠,就必須走進真正的人群、真正的生活之中,而不是讀一百本書之後,再作壁上觀。
謝九塵不總是待在院子裡,有的時候,他會出門走走,將銀鞍留在院子裡,獨自出門。
他會看見在街上玩雪的孩子,他們將雪團成一個雪球,然後往對方的身上砸。
有一次,一個雪球砸到了謝九塵的身上,謝九塵看過去,一個小孩捂著嘴笑,看來是故意的了。
謝九塵也團了個雪球,厚臉皮地跟孩子們一起玩,很快,他就認識了這幾個小孩。他們的名字都很普通,女孩叫二丫和三美,男孩叫阿黃、豬崽和巴格。
拿雪球扔他的孩子是巴格,謝九塵問:“你剛剛為什麽拿雪球扔我?”
巴格道:“因為你看起來很想跟我們一起玩,但又不好意思的樣子,我就扔你一下,給你個機會跟我們玩。”
孩子們哈哈笑起來,謝九塵也笑了,心想,自己的渴望已經那麽明顯了嗎?
他的童年是安靜的,沉穩的,不怎麽蹦蹦跳跳,也不會成群結隊地出去玩。
謝九塵道:“那謝謝你啦。”
巴格挺起胸膛:“不用謝。以後你想跟我們玩,直接過來就可以了,不用站一邊看著,知道了嗎?”
謝九塵笑道:“知道了。”
就這樣,謝九塵加入了他們的隊伍,巴格等人也知道了他的住處,有的時候,他們會過去敲門,問謝九塵要不要一起玩。
謝九塵想,自己真成了小孩兒了。
在一次玩雪球的時候,豬崽總是把球往二丫身上砸,把二丫砸哭了。二丫哭著來敲門,找謝九塵告狀:“謝哥哥,豬崽欺負我,他總是把球砸到我的身上。”
謝九塵瞟了巷子口一眼,發現豬崽鬼鬼祟祟地探頭看著這邊。謝九塵讓二丫進來坐,二丫走進來,繼續流眼淚:“謝哥哥,你要幫我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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