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看我,是哪一種人?”
“老衲觀施主的第一眼,便知施主是個表裡如一的好人。”
謝九塵道:“認識我的人,都說我是個好人,可我總覺得,我並沒有那麽好。”
“施主何出此言?”
“我以一顆善心待人,只是因為爹的教誨,他讓我存善心,做善事,我便記著這句話,做了很多年的善事。我同情窮苦之人,但我不能感同身受,我只能給他們銀兩,或者給他們指一條路,可我做不了更多的了。有的時候,我覺得我的善意是愚蠢的,因為我只是憑著習慣去做好事。”
僧人搖頭道:“此言差矣。善意沒有愚蠢和聰明之分,就好比再聰明的惡意也是惡意,再無心的過失也是過失。施主所言,老衲並不認同,憑著習慣去做好事,也是好事,給點銀兩,指條明路,是施主力所能及的事情,這已經夠了。如果幫助別人要到舍棄自我的地步,才能叫善良的話,那這世間沒幾個人是善良的,善良的人也不再是人,他們或成佛,或成神。老衲這樣說,施主可明白?”
謝九塵若有所思,點了下頭。
僧人吃飽喝足,道:“多謝施主贈飯,老衲不叨擾了。”
“哪裡的話?”謝九塵起身將僧人送出門,“大師慢走。”
“阿彌陀佛,就送到這裡吧,施主有緣再會。”僧人說完就往前走了,他的袈裟在風中揚起,像是一隻展翅大鵬。
謝九塵回到廚房,洗了碗筷,回到房中,再次打開堯時雲的信。
——趙瑥離開花溪城已有半個月,我多方打聽,有人說他出遠門做生意了,有人說他賺夠了銀兩,從此退隱山林不問世事,還有人說他做了虧心事,怕有人尋仇,所以躲了起來,總之眾說紛紜,真假難辨。明燭,你莫要憂心,若他回來,我會立刻寫信告訴你。
趙瑥到底去了什麽地方?
謝九塵想到了那個夢,趙瑥不會是來找自己了吧?可他想到這裡,又覺得荒唐。罷了,多猜無益,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等來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就離開越北城。
謝九塵將信紙折起來,妥善放好,再去給銀鞍喂了點草藥,今日便沒有出門了。
翌日,依舊是晴朗的天氣,謝九塵早早就出門散步了。
他沒走多遠,看見前面有幾個衣著破爛的人蹲在地上,圍住地上的一個人,七手八腳地扒地上人的衣服。
謝九塵猛地愕然,剛想上前製止,卻看見有兩人因為棉袍的歸屬打了起來。
“是我先過來的,這件棉袍理應歸我!”
“是我先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這件棉袍是我的。”
“放屁,明明是我先上手的,你不懂得先來後到的道理。”
“先來後到算什麽?誰能搶到就是誰的本事!”
“好啊,那就來試試誰的本事大!”
“來啊!”
……
兩人同時扔下棉袍,跟對方扭打起來,你出一拳,我出一腳,在冰寒天氣裡打得熱出了汗。他們為了棉袍,手上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可就在他們打得激烈之時,一個孩子快速抓起地上的棉袍,然後往巷子的方向撒腿狂奔。
“啊!”
“棉袍沒了。”
剛剛打得難舍難分的兩個人立刻分開,見那孩子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只能將怨氣撒在對方的身上。
“都怪你,若不是你胡攪蠻纏,棉袍豈會被小賊偷走?”
“怪我?若不是你強詞奪理,我又怎麽會跟你打架?”
“怪你!”
“怪你!”
兩人邊罵著,邊各自回了自己所住的巷子。
謝九塵聽到他們說話的內容,便知地上那人已經死了,等到爭搶衣物的人都離開之後,謝九塵才走上前去。
只見地上那人被扒得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褲子,他裸露著上身,皮膚已經變成了青白之色,他的眼睛緊緊閉上,面容一片安詳,像是被冰凍住了。這人應該是凍死的,他死在了街頭,卻無人想讓他入土為安,他們圍繞在此人的身邊,不過是為了他身上的衣裳。
乾冷的風刮過來,將謝九塵的臉刮得生疼。
他將屍體抱起來,帶回自己的小院中,給他擦了擦臉和身體,又找了件白色的衣服給他穿上。做完這些,謝九塵去隔壁屋借了一輛推車和兩個鐵鏟,他將屍體放了上去,推著他出了門。
謝九塵快要走出城門的時候,見到路邊有兩個乞丐,他頓住腳步,問他們要不要幫忙將這人埋了,他會給錢。
聽到有錢,兩個乞丐便跟著謝九塵走了。他們出到城外,找到一片僻靜之處,謝九塵拿起一個鐵鏟,就要挖土,一個乞丐見狀,也拿起鐵鏟開始挖土。
但因為天氣嚴寒,這裡的泥土又凍又硬,兩人挖得手都酸麻了,才挖出了一個小坑。看那大小,估計只能放進屍體的頭。
謝九塵讓另一個乞丐繼續挖,他們先休息一會。
休息的乞丐抹了一把汗,道:“公子啊,現在這個天氣,實在是太難挖了,按這個速度,可能得挖上整整一日……”
謝九塵道:“無妨,我會給你足夠的工錢。”
乞丐就不說話了,過了一會,他覺得無聊,便問:“這是公子的親人嗎?”
謝九塵道:“不是,我不認識他。”
“公子不認識他?”乞丐瞠目結舌,“那為何要替他收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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