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樂聲中,琳琅滿目的壽禮呈了上來,由禮部尚書親自念禮單。
徐閣老官居一品,座位自然離皇帝很近。他心不在焉地正襟危坐著,兩手放在桌下,不時抬眼去看一眼陛下。
蕭複不愛吃東西,壓根沒吃幾口,嚴世子就坐在他身旁,蕭複問他:“嚴睢,這腰果我瞧你一直吃,你是松鼠麽?這好吃嗎?”
“當然好吃啊!”嚴睢想起表哥沒味覺,登時有些可憐他,“供給皇宮的,比咱們王府的,是要好一些。”
“好吃?那好。”蕭複抓了一把用手帕包上,揣懷裡了,他脫了披裘,裡頭依舊是紅衣,緋紅色的白澤譜,和四周的公、侯、伯,區別不大。
嚴睢有點疑惑,腰果不是什麽貴重的食物,不過來吃皇宮壽宴,還想著帶回去,單是這份心,就說明是蕭複記掛的人。
嚴睢忽想起上次的事,問道:“這是帶回去給誰?我記得你有個護衛是個小孩,是給他的?”
“不是。”蕭複想起什麽來,把腰果倒回去,從嚴睢的桌上抓了一把。
“哎!你抓我的做什麽?”
“我桌上的東西,吃不得。”
隔得遠遠兒的,皇帝身邊的宦官瞧見了:“陛下,定北侯這麽多疑,起了疑心,連瓜子兒都不吃,這毒酒……”
“酒的事先不說,朕瞧見雲南王府世子也來了,宮宴後,把他留在宮裡。”
蕭複喝的是身旁忠勇伯桌上的酒。
他要保證清醒,自然不能醉,也就假裝抿了一口,就倒在袖子裡了。
從看見謝老三的座位和他分開很遠時,蕭複就知道了。
謝老三是故意被支開的,目的是避免讓他發現,自己的食物裡有毒。
眼花繚亂的舞姬翩躚而舞,隔著約莫一丈多遠,謝老三舉起酒盞,衝他小幅度地搖搖頭。
蕭複和他對上視線,不著痕跡地垂下眸。
謝老三就在頭髮裡掏了幾下。
一隻只有指甲蓋大小的黑色小蟲,從他手裡爬了出來。
蕭複的斜對面,是禮部尚書龐大人的座位,龐大人的家眷則坐在他身後的矮桌。
龐大人的兒子龐襄,鮮少來宮裡參加夜宴,今日出門前,他爹就告誡過他,不得失禮,要端正規矩,眼睛不要亂看。
好巧不巧,龐襄的視力一向很好。
這不就看見斜對面,坐公侯伯那一排的蕭複了麽。
蕭複的出挑模樣,不論他坐哪兒都很顯眼。
龐襄看清楚了,心頭一跳。
“爹,爹……那是誰啊。”
“你說誰?”龐大人微微回頭,龐襄傾身,“忠勇伯旁邊的,緋紅白澤袍的。”
龐大人抬首一看,立刻駭然地把龐襄抬起來的手指打了下來:“叫你別亂指人!那是定北侯!”
“定北侯……”龐襄依稀曉得,“就是國舅爺嘛,太后的弟弟,昌國公的小兒子。也沒什麽了不得吧?這家夥昨夜在秦淮河畔罵我是豬腦子。我說他是誰呢……”
“什麽?”龐大人難以置信地轉過頭,“你昨夜衝撞了蕭複?!”
龐襄呆了下:“我沒惹他,他就像有病一樣,突然罵我。”
定北侯,他知道這號人物,人家是侯爺,自己不好得罪,可就算是定北侯也不能隨便罵禮部尚書啊。
“混帳東西!老子教你的禮義廉恥呢,你!”如果不是皇宮夜宴,龐大人真想一巴掌呼死這個逆子,“聖上登基,先太子是誰殺的,你可知?”
“我不知道啊,難道是……”龐襄不敢吱聲了。
皇帝登基那會兒,他才十二歲呢,他爹站隊了蕭太后,才保住性命。
那時候,幾乎是尚且還是九皇子的文泰帝讓誰死,誰第二天就得死,朝廷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蕭複就是個瘋子,不能因為他走了七年,瘋病就好了吧?龐大人生怕今晚回去就被人暗殺:“明日我就帶你這個混球去侯府道歉。”
坐在皇帝下首位的徐閣老,本想起來請個太后懿旨特赦小兒的,突然感覺腳上有些癢,好像有東西在靴子裡爬。
當眾脫鞋太過失禮,他忍住了。
不行……
徐徽忍不住了,太他媽癢了。
然而這時,坐在太后身側高位的宇文鐸,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怪異的癢從腳底盤旋起來。
這種感覺……
和之前蠱毒發作時,一模一樣!
宇文鐸心中驚恐,立刻看向徐閣老,卻發現對方形容鬼祟,埋頭在桌下做些什麽。
“徐徽!去把徐徽控制起來,快叫謝神醫來,叫謝神醫!”話音剛落,從腳底板衝上來的萬蟻穿心感,陡然讓他動彈不得,癱倒在龍椅上。
“皇兒!皇兒!”蕭太后當即焦急地站起身。
“陛下!”
朝臣震動。
“大鄴皇帝這是……”外邦使臣竊竊私語。
“徐徽……”宇文鐸渾身抽搐著,臉色扭曲成豬肝色,顫抖指著徐閣老,“是他,徐徽,他害朕。”
聲音不大,然而四面都聽得到。
坐在徐閣老旁邊的吏部尚書:“哎呀!徐閣老!”
正在撓癢的徐閣老,連鞋都來不及穿,就一臉惶恐地跪了下來:“陛下,不是老臣!”
他那靴子一倒,便從中湧出密密麻麻的、螞蟻般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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