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說的是太上皇,蕭複說:“信我讓人帶去了,寫了一個字給我,‘仁’,他想要的,是仁君。”
宇文鐸便是教得壞了,所以不仁。
當年蕭複也沒看出這點,那會兒宇文鐸還是九皇子,沒有登基,對蕭複那叫一個畢恭畢敬,謙虛謹慎。
年紀都小,換做太上皇,蕭複想他興許會選老三。
蕭複說:“讓二殿下做新帝吧。”
蕭太后驚詫:“老二,你要選老二?”
蕭複點頭:“一個太過仁慈的幼帝,會讓底下人起異心。二殿下母家勢力已經徹底倒台,他能依靠的只有我。”
蕭太后搖頭:“我不同意,蕭複,你就不怕老二他長大成年,起了反抗之心,利用宦官勢力除掉你?”
“長姐,”蕭複心平氣和,“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再者,待他成年後,能獨自治理國家,我便將權力全部讓與他。”
而且他忙著呢,這幾天忙成這樣,都沒見心上人幾面。
蕭複壓根沒空理朝政,這二殿下只需要調教一下,就是一位優秀的帝王人選,大殿下三殿下也尚可,但恐怕會浪費他太多時間。
蕭複哪來的時間,他趕著嫁人呢。
說服了蕭太后,蕭複派人去了冷宮,把瘦削了一大圈的二殿下接來了。
饒是站不穩了,還是向他行了完整的大禮。
“兒臣,拜見皇父。”宇文煊跪伏在地上,蕭複走到他面前,宇文煊埋頭看見了攝政王黑色的鞋靴。
“煊兒吃苦了。”那高高在上的攝政王竟然蹲下來,用手帕給他輕輕擦臉上的髒汙。多少日了,他幾乎沒有吃喝,自己去打水,被人推進了井裡,險些就死了,爬起來卻又挨了打,都說他是罪人,謀逆害了父皇。
他是棄子,他罪該萬死,連最低劣的太監都能隨便給他一腳。
宇文煊眼底濕潤,止不住地顫抖,仰頭看見攝政王俊美但鋒銳的臉龐:“皇父,兒臣不苦。兒臣有罪。”
蕭複不置可否,問他:“煊兒想坐龍椅嗎?”
第42章 金陵(19)
蕭複的一句話, 似乎一瞬點燃了二殿下眼中最深處的渺茫渴望,他難以置信地望著蕭複:“皇父,兒臣如何能……”
蕭複目光沉沉地盯著他。
二殿下看著他的眼睛, 聲音啞住了,改了措辭:“兒臣, 想。可是朝臣會非議。”
“想便好,朝臣非議又如何,你要做天子,是要活在黎明百姓的凝視裡, 若你不負皇父的期望,”蕭複蹲下伸手揉揉他的腦袋,表露出溫和的一面,“皇父便做你的靠山。”
二殿下淚眼婆娑,跪下磕頭, 磕得很響:“煊兒定不負汝命!皇父放心,兒臣, 一定聽皇父的話,做聖帝明王!”
“好, 梁洪。”蕭複喊梁公公,“帶二殿下去沐浴, 傳消息下去, 皇帝駕崩。”
皇帝駕崩, 京師戒嚴, 不鳴鍾鼓。
金陵滿城哭喪之後,在京諸寺觀各聲鍾三萬杵。
林子葵坐在船上, 都能聽見四處而起的鍾聲, 似近似遠。
墨柳說:“公子, 街上人都在說,皇帝駕崩了。”
“駕崩了?”
在大多數老百姓心中,或許都沒有哀痛。
林子葵也是如此,他心情毫無波動,隻想著,文泰帝駕崩,那登基的會是小皇子?還是趙王。
記得文泰帝剛登基那一年,護國寺的石碑被雷劈碎了。文泰帝求問大師,大師說要重新尋一個鎮國之寶,派了巡撫在全國各地搜羅大件寶物,弄得民不聊生。
四年前林子葵來趕考,結交的一位老師乃是當朝禦史,為此事進諫,說:“鄴朝可沒有鎮國之寶,但君不能沒有愛民之心!”
文泰帝惱羞成怒,罰老禦史軍棍四十,當晚禦史老師就走了,林子葵聽聞消息,匆忙趕去老師府上吊唁,老夫人哭得心碎,咒罵昏君,連綿病榻一個月,人也跟著沒了。
林子葵想,自己不用當官輔佐文泰帝這樣的昏君,是太好了,好事。
舉目望去,金陵白茫茫一片。
皇帝駕崩,后宮嬪妃和文武百官需要服喪二十七日。
開春了,溫度回暖,文泰帝的靈堂點著香,然而也無法掩蓋屍體的臭味。大家聞到了,也只能當做沒聞到。
護國寺的和尚正在念經超度,龐大人悲切地念著祭文,底下跪著的文武百官,無一不哭,假哭真哭混淆在一起。隨後,殯堂之上宣讀“遺詔”,二殿下就在靈前即位,大殿下跪著,冷冷的目光刺向二弟。
三殿下倒沒什麽反應,興許年紀小,對皇位沒有那麽大的欲望,拉著懵懂的小四弟,給父皇哭喪,四殿下看大家都在哭,有些迷惘。
新帝宇文煊一聲不吭,眼看百官哭喪,卻是內心悲哀。他的母妃,死後連靈柩都沒有,聽聞白綾賜死,直接丟去了亂葬崗,他在冷宮,連母妃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有些老臣捶胸頓足:“攝政王,二殿下是罪人徐氏之子,他品德有缺啊!萬萬不可啊!”
蕭複居高臨下站著:“常大人,此乃先帝遺詔,爾等還不接旨?傳先帝之令,二殿下品行端正,立為太子,死後由太子繼位,望眾愛卿,竭誠輔佐新帝,詔諭各路王子,一律就地舉哀,不得進京吊唁。”
什麽遺詔,眾人心知肚明,皇帝都駕崩快一個月了,這是假遺詔!是攝政王和太后商定的遺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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