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竟說了?”文晟禮餓了好幾天,本來就不清醒,現在更是一臉絕望,不得不一五一十交代清楚,“這次會試考生中,有一奇才奇文,尚書大人唯恐此人奪走他兒子的風光,命下官想主意將他落卷,下官審閱試卷,發現一處漏洞,故此添筆,朱筆卷添了一點,墨筆卷添了一點,可微臣……微臣全然不是自願的!若非尚書大人縱容允許,微臣怎麽可能接觸到存放在禮部嚴加看管的考生原卷呢!微臣怎麽有那樣的膽子,給微臣借十個膽,微臣也不敢啊!”
蕭複慢慢閉上了眼睛,吸了口氣。
“給他簽字畫押,拉出去砍了。”
文晟禮渾身發抖,難以置信:“千歲爺!千歲!微臣冤枉,冤枉啊,都是龐尚書命微臣做的!”
前朝那麽多官員舞弊案,最最嚴重的,也不過就是罷黜官職,文晟禮以為自己這事並不嚴重,頂多,頂多事情敗露,被降職一級調外任,若是事成,得禮部尚書提拔,是多好的事。
可從來沒有過舞弊砍頭的先例啊!
蕭複是挨個審問的。
有考官對天起誓,自己絕無徇私,問他落卷一事,說到林子葵那份試卷,考官印象深刻,道:“‘宇’和‘文’二字相連,‘宇’字頭上多了一點,犯了忌諱。”
蕭複問:“犯什麽忌諱?”
“這……”那考官不得不說,是揣測聖意,怕此字觸怒了聖言。
“因為這一個字,你們可以讓這樣的佳卷落選,好、好得很!”蕭複厭惡迂腐的儒生不是沒有理由的,把所有相關人等關押等候發落,命錦衣衛去龐府提來龐襄,由翰林學士對其覆試,果真發現龐襄是個肚子裡還有一點墨水的草包。
但也只有一點了。
次日一早,梁公公就當廷宣旨,嚴懲科舉舞弊的考官!
七位副考,一位主考,主考龐卓即刻押入大理寺午時砍頭,同考官文晟禮腦袋早就掉了,副考官統統官降一職調外任。
聽見聖旨,肖大人差點沒在朝堂在暈過去!
文晟禮,他這女婿啊,怎麽敢協助龐卓科場舞弊!
如此一來,內閣徹底成了個空架子,大鄴朝廷的文官死的死,外調的外調。隻留一幫老弱學士,還堅挺地站在奉天殿上,請攝政王三思。
“宰相,首輔,相繼辭官罷黜,如今內閣就剩這麽些官員,千歲爺,不可將人才外任啊!”
蕭複拂袖而去:“不必再議!本王旨意已定!”
有攝政王的命令,禮部官員不敢松懈,更不敢動手腳,所取朱卷,必查墨卷,比對相同,方可拆名,填榜。
九月初一,秋高氣爽。貢院放榜,學子雲集。
墨柳這幾日每天都來貢院等消息,一聽見要放榜了,火速跑回了兩條街以外的別苑:“公子,放榜了,會試放榜了!”
娘子很久沒回家了。
林子葵近日在家看書學習,這一個月裡,只見過照凌兩回,過夜過一次。
夏衣大概都穿不上了,他正在收拾衣裳,整理秋裝,忽然聽見墨柳的聲音,當即一下站起身來:“放榜了?”
“放了!放了!人太多了,我看不清,就先回來叫您來了!”
第60章 金陵城(29)
主仆二人, 當即出門跑到貢院,這放榜一般要分別張貼在京城幾個地方,只是貢院先貼, 學子們就等不及先去一睹為快了。
五千多學子,只有三百余中貢士。所以失望而歸的人要更多:“怎麽會沒有我, 怎麽會沒有,莫不是看漏了,不行,我要再看一遍!”
由此造成了嚴重堵塞。
黃紙榜上均勻地排列著名字。偶爾能聽見一兩句歡天喜地的“中了!中了!”
眾人紛紛豔羨地恭喜。
林子葵擠在外圍踮著腳看, 額頭汗都出來了,他太過文雅,實在是擠不過旁人,墨柳急死了,乾脆一躬身從地上縫隙裡鑽了進去:“都讓開, 讓開,哎呀不要踩我……”
墨柳終於擠進去了, 臉憋得通紅,只能從眼前的名字開始數, 公子,公子在哪……
相爺都說過, 公子得中會元。
墨柳就擠到榜首去看。
會元那一行, 是單獨的。
林子葵三個字映入他的眼簾, 好似做夢, 墨柳眼睛發漲,忍不住伸手揉了又揉, 確認再三, 屏住呼吸——
“公子——!”他喜極而泣, 慟哭大喊,“中了公子!中會元了公子!”
人聲嘈雜,有人驚異地盯著墨柳。
“林子葵,何許人也?”才子們大多富有盛名,這個林子葵卻不然,是第一回 聽見。
“是我家公子!林子葵!我家公子!”墨柳一邊哭,一邊用力撥開人群出去,林子葵隱約聽見他的聲音,不敢相信。
他倒退一步,直到墨柳眼眶通紅,被踩得灰頭土臉地衝出人群,眼裡有淚,嘴角是狂喜,臉頰擠得圓滾滾的朝林子葵道:“公子,中了!”
林子葵呼吸暫停,臉上有片刻的茫然。
“當真?”
“是會元!相爺說得沒錯,朝廷嚴打舞弊,狗官都砍頭了幾個!新考官慧眼識珠,您、您終於中了!”
巨大的狂喜籠罩下來,中貢士,也就等於中進士了,所謂殿試,不過是分個一二三甲的排名。
“我中了,娘子……”林子葵第一反應,是回家給蕭照凌報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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