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疑的停頓,讓林子葵陡然想起今日殿試時聽見陛下的聲音,抬頭時也似乎瞧見了,是個年幼老成的稚童,那模樣……
林子葵看向眼前的煴兒。
雲煴……
不就是“宇文”麽。
林子葵一下恍然。
原來父母雙亡的宇文煴,是文泰帝的皇子。
所有人都在騙自己,連孩子也是!可煴兒這樣的身份,真能說麽——說了,自己還敢坦然抱他麽。
林子葵不知道,所以能讓這殿下在他懷裡撒嬌,而不擔心將他冒犯。
現在他猜到了,心下有些奇怪,可更奇怪的是,林子葵沒辦法推開宇文煴,告訴他自己不得如此。
“煴兒,你怎麽跑這麽快,兄長都追不上你了,你將夫子撞倒了怎麽辦?”
後面長廊盡頭,傳來一道悅耳的聲音,蕭複的音色很亮,也有些沙啞,二者並不衝突,熟悉到他咳一聲,林子葵都能聽出來。
林子葵停頓了許久,才遲疑地抬頭望過去,蕭複在火燒雲下朝他慢慢走過來,身側渡著柔和的金光,俊美的一張容顏,像是神祇的金身塑像活了過來。
煴兒喊:“兄長,你也陪我們一起玩風箏吧。”
黃昏微風習習,再放一會兒風箏,就該天黑了。
蕭複眼神落在林子葵身上不放:“好啊,煴兒問問夫子同不同意我一起玩?”
蕭複灼灼的目光罕見地有些不安,怕他拒絕。
作者有話說:
蕭某:他若不同意,宇文胄你先死
第64章 金陵城(33)
林子葵還不知道怎麽面對他, 從沒想過,蕭照凌居然利用小孩子來脅迫自己。
煴兒埋在林子葵懷裡撒嬌道:“夫子,你許他一起吧, 兄長說了,他誰的話都不聽, 只聽夫子你的。”
林子葵收回目光,落在宇文煴身上,問:“你兄長教你這麽說的麽。煴兒告訴夫子,他還教了什麽?”
煴兒年紀還小, 蕭複教他撒謊和隱瞞身份,他本就心虛,林子葵這麽一問,他就支支吾吾起來:“兄長在馬車上說過,讓煴兒哄你高興, 只要夫子高興了,煴兒就可以……經常和夫子玩了。”
林子葵:“這麽晚出宮, 你身邊的嬤嬤會擔心的。”
宇文煴搖頭:“跟嬤嬤說了是和皇父一起,嬤嬤不會……”說到這裡, 他陡然意識到說錯了,立刻用小手捂住嘴, 悄悄看了眼皇父。
皇父沒有說話, 只是走得近了, 也沒有要生氣斥責他的模樣, 他只是單純地站著,好像不太敢坐, 就站在自己面前, 皇父高大, 就像一座山,夫子坐著,像觸手可及的水。
宇文煴望向林子葵:“夫子知道了麽……”
林子葵點頭,面對小孩時神色是恬淡的:“嗯,夫子知道你叫宇文煴,你不叫雲煴。你兄、”他停頓了下,道,“他教你撒謊,是為了你的安危,可撒謊本身,是一件不對的事,對麽?”
宇文煴也點頭,忍不住啃手指:“是的,煴兒也不願意的,夫子都猜到了,夫子好聰明!”
林子葵很輕微地笑了笑,並沒有看蕭複,仍然注視著孩子,摸著他柔順的頭髮說:“可夫子前後只見過你三回,所以煴兒隱瞞身份,對夫子撒謊,是情有可原的。你是皇家人,對陌生人吐露自己的身份,是會有危險的,你……皇父沒教錯。”
站在一旁的蕭複:“……”
他怎麽聽不明白,這是話裡有話,是在對自己說。
不是怕自己就好,蕭複尋思自己名聲也沒有那麽壞,怎麽也比宇文鐸好吧,他怎麽能視自己如豺狼虎豹呢。
蕭複忍不住出聲:“那個,我也情有可原。”
林子葵不作聲,隻抱起孩子,這孩子幾個月不見,體重上去了,個子也竄了。林子葵還沒吃飯,他早上就沒怎麽吃,害怕殿試太久了想如廁,到時憋著了怎麽辦,如今等於是一天沒吃東西了,抱得有些吃力。
“我們去院子裡放風箏。”
煴兒抱著林子葵的脖子:“好啊好啊!放風箏!皇父也來!”
蕭複眼疾手快去撿地上的風箏:“孩子我抱,子葵,你拿風箏。”
“不用,煴兒才四歲,我也抱得動。”
——雖然沒有看自己,但林子葵回答了自己的話,蕭複懸著的心松了些,遣散了院子裡所有的下人,他先去牽風箏,順著風將燕子風箏慢慢放飛出去,再將風箏線遞給了宇文煴。
宇文煴仰頭牽著風箏線,林子葵教他:“要一點點的放,風往哪邊走,我們就往哪邊。”
天上飄起一隻剪刀似的花燕子,林子葵問他:“風箏是煴兒自己做的麽?”
宇文煴視線高高地落在天上風箏上,輕聲道:“是和母妃一起做的,還沒來得及放,父皇就駕崩了,宮裡不能放風箏了。母妃說,等來年開春再放的……後來,她生病了。”
林子葵看著他,心裡歎口氣,風箏還沒來得及放,這孩子母妃也走了。
林子葵抱得手臂軟了,卻還是將他抱著的,他這時間全心全意都在宇文煴身上,顧不得蕭照凌,短暫的將他忘記了,盡管蕭複時不時湊上來動一動,還要說話,說:“煴兒問問,晚上我們能和林夫子一起做秋天的風箏麽?”
宇文煴真是個老實孩子,蕭複怎麽說,他就怎麽問,林子葵道:“晚上要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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