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因六指而被父母遺棄的孤兒,歸元峰的掌教於我有養育再造之恩,養育我十多年的歸元峰就這麽沒落了,我心中自然不願。”
“……可光景不重來,我比誰都清楚這個道理。”
說罷,秦徵便咬了咬嘴唇垂下了頭去,不願讓人看見他眼中地黯然,賀重霄這才發覺他攥緊的左拳上比常人多了一小節手指。
“等這場仗打完了,再回朝廷述職時我會讓陛下下詔褒揚歸元峰救國於危難及前朝扶大廈於將傾之舉,雖說江湖之遠不同於廟堂之高,但想來或多或少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秦徵聞言不由一愣,語塞半晌後,低頭衝賀重霄小聲道:
“……我先前說了些很孩子氣的話,抱歉……”
早就發現秦徵這孩子是刀子嘴豆腐心,看起來像只見誰都不爽的小刺蝟,其實內心卻是一片知恩圖報的赤誠肝膽。
這種知遇救命之恩對一個人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麽,秦徵知道,曾經雪地裡的那個倔強逞強的小小孩童當然也知道。
“無妨。”賀重霄搖了搖頭,示意秦徵無事,“上次散播傳言一事你本可趁機脫身卻仍履行了諾言,加之此番協助克敵,這些都是你應得的。何況歸元峰本就為四大名門之一,浩然正氣,濟世扶民,此事我也不過是推波助瀾,助其渡過難關罷了。”
春去夏來,過了立夏日頭便逐漸焦灼了起來,嶺南本就地處西南煙瘴之地,夏日更顯溽濕難耐,對於自中原京都而來的士兵可謂是一個極大的挑戰。
不過短短半月軍中便有不少士兵水土不服瘴癘纏身,加之南詔軍又日夜在城外挑釁咒罵,一時軍中上下人心躁動惶惶。好在秦徵殫見洽聞、精通藥理,從山上采來些稀奇古怪的草藥煉成丹藥總算是將軍中的這股肆意彌散的瘴氣壓製了下來。
將近一月的音訊全無後,軍中終於收到了京都傳來的詔書,這份詔書對京都司馬氏謀逆一事不過述以寥寥數語,與其說是詔書倒不如說是一份催促斐賀二人盡快出兵討伐南詔的檄文。書中洋灑千字陳列了南詔受恩於先帝太.祖,現下卻背信棄義、撕毀盟約,與大煜兵戎相見之不恥與夜長夢多恐生異變為由催促其發兵交戰。
在接到朝中送來的詔旨的翌日拂曉,當重霄打算一如既往地巡查各營時,剛一撩開簾帳便見副將帳外黑壓壓的抱拳跪了近百號人馬,為首之人卻是一須發、面露滄桑的花甲老人。
“嚴老將軍,您這是做什麽?”
雖然賀重霄早就料到此番朝廷文書下來後定會有人請命出兵,但卻萬萬沒有想到會如此之快,且帶頭之人會是為人忠厚敦實、在軍中廣有善緣的定遙將軍嚴宏勝。
躲開賀重霄的上前攙扶,嚴宏勝抱拳請命道:“賀將軍,末將請求您出兵討伐南詔。”
“您先起來說話。”
賀重霄放緩了聲音,對於嚴宏勝這般抱誠守真的錚然老將賀重霄一向尊敬有加,但嚴宏勝此番顯然是下定了決心,絲毫不為賀重霄的這番好言相勸所動,反而衝賀重霄行以一叩首大禮。
“……賀將軍,且不說能否忍受這群鄙夷南蠻日夜在城下叫囂挑釁,侮辱我泱泱大煜的三軍將士、聖人朝臣膽小如鼠懦弱無能,便說這朝廷下達的詔書,君令臣為,吾等豈可置聖旨詔懿於不顧?再者……” 嚴宏勝聲音中帶上了幾分哽咽,“您此般退守不出,豈能對得起您身上穿著的的鐵甲金帶十一銙、對得起死去的弟兄們……”
嚴宏勝嚴將軍與徐鴻亮徐校尉乃是同鄉發小,一同入了軍營後更是愈發交好互相引為知己,二人兄弟情深實乃軍中諸人皆有眼見。
見這一位縱橫沙場多年都毫無懼色的七尺老人竟說著說著不禁紅了眼眶,在場的將士們無不為這股悲壯愴然所感觸動容。
“賀將軍,我們都知道斐將軍是聽你勸阻才一直按兵不動。先前朝廷詔書沒下來固守城防與敵消磨自然也非不可,可是現在朝廷的文書下來了,君命難違,就算您不避斧鉞視死如歸,可是將士們卻仍希冀著有朝一日重歸故裡,重見家中妻子呀!”
“賀將軍,請您三思呀!”
“賀將軍,請您三思!”
……
嚴宏勝的這一番話瞬間便激起了在場將士們的共鳴,眾人皆俯首叩拜於賀重霄面前,口中高呼“請您三思”四字,其言語之真切教賀重霄陷入了沉思。
賀重霄自然知道“水亦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人心向背在任何時候都是克敵致勝的絕佳法寶。當年煜朝太.祖出身野莽卻能奪得天下之原因便是因其為人豪爽不拘小節,以真心相待其下屬門客,故而才有了“河東四傑”的傳世美譽以及現下這四海升平萬國來朝的泱泱大煜。
沉默地將面前這群被瘴癘與思鄉折磨得愁容滿面的勞苦將士用逡巡的目光掃視了一遍,賀重霄歎了口氣,俯身衝眾將士鄭重其事地磕了三個頭:
“各位的北風之戀賀某豈會不知?嚴守城防閉門不出不代表消極懦弱而是時機未到,懇請諸位再堅守一些時日,待到時機成熟賀某自會身先士卒,大破敵軍,教各位衣錦還鄉、榮歸故裡。”
未曾料到竟如此放得下將軍上屬的身份,原本打算若賀重霄不同意便在營前長跪不起叫賀重霄被迫應答的眾人見狀不由面面相覷,畢竟賀重霄平日裡雖然為人嚴苛寡言了些,可待下屬將士們的關切通情眾人皆看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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