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自家兒子越說越離譜，王氏很是無奈地抬手扶了扶額頭，爾後略帶嗔怒地甩給自家呆子相公一記眼刀：

　　“你說你也是的，整日乾這些做什麽？即便你來日真得還了重霄軍一個清白，那汗青史冊上留的又不是你的大名，與其有這閑心還不若好好管管你兒子。”

　　終於，最後一筆落成，孟平志眉目舒展，放下了手中毫錐，略一揉緩腕臂，抬手揉了揉自家小兒的發頂，溫和笑道：“當然不是。”

　　當年重霄覆滅之景給予了親睹這一切的孟平志極大震撼，待他回了京又逢新帝初登，他便也順理成章地接過了修撰史書之職，便閉門謝客數年潛心修史。

　　“好人會有汙點，壞人也會存有善心，聖人也同樣會有犯糊塗的時候。”孟平志說著，抬手輕撫過他為給重霄十萬兒郎光正身名而違背上意，偷偷編纂數年的史書，神色溫潤若水，“爹要做的事啊……並不是為給自己謀得多高的清望，只是想對得起這杆毫筆，對得起清望史官的官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還有那慘死峪口的十萬英烈忠魂，孟平志在心中默默。

　　被爹爹圈在臂彎中的小孩歪了歪腦袋，他雖然聽得似懂非懂，卻也能知道自家爹爹好像要乾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情。但他眨巴著眼睛想了半天，最終還是在肚子的咕咕叫聲與王氏的吆喝中將其拋之腦後，轉而尨犬求食似的撒丫子跑去了娘親身旁。

　　在自家娘子帶著關切的嗔罵中，孟志平笑了笑，亦放下了手中的卷宗轉而去了食桌。夏風穿堂，紙頁嘩啦作響，最終停在的那面上書著的正是元曜紀事。

　　＊

　　五十載功過，付予酒一盅；留身後名氏，說與山鬼聽。

　　作者有話要說：

　　“你今後就算屍橫荒野遭萬人白眼唾棄，我.他.媽都不會給你收屍！”

　　可到最後，卻還是他收的屍。

　　－

　　下章終章，解釋伏筆。

　　第91章 終章 荒唐客

　　“廉貞星君， 您整日待在這桃林中做什麽呀？”

　　“等人，討債。”

　　“討什麽債？”

　　“情債。”

　　＊

　　太清彼方，日月不夜。

　　蓬萊仙境間， 幾個綽約多姿的明豔仙女兒們正圍湊嬉鬧成一團， 她們或以羅扇半遮， 或以袖掩面， 嬉戲打鬧，眉目瀲灩，流風回雪， 同周匝的飛閣流丹、四垺醴泉交相輝映， 格外賞心悅目。

　　“哇，你們不覺得廉貞星君去凡塵歷劫一趟回來後脾氣更冷了……”

　　“是的。”紅衣仙女連忙附和， 卻又忍不住托腮掩面， “但是他真得好生俊朗啊……”

　　“紅衣妹妹，你可是把快把你這幅癡樣好好收一收。”青衣仙女忙不迭送出一個白眼，繼而壓低了嗓音， 鄭重道， “我們仙人可是不能隨便相戀，除非啊，你也想像他一樣沒了仙籍， 當了散仙。”

　　“嗯？他不是歷劫成功了麽，怎生得反而沒了仙籍？”紅衣仙女聞言愕然。

　　“害，還不是他那老對頭貪狼星君害的？”

　　見眾仙女皆朝自己投來詢問的目光，青衣仙女繼續悠悠道：

　　“而且你們可別忘了， 數百年前可就是因為倆人一起奉命看守桃林時意見不合， 大打出手， 損害了林中仙桃， 耽誤了王母娘娘的蟠桃會，這才被貶謫下凡歷劫的。”

　　“……我好像聽說他們在凡塵還有糾葛？”素衣仙女若有所思，“而且剛才廉貞星君說他在等人討情債……等的不會是貪狼星君吧？”

　　年紀最小的紫衣仙女玉巧心直口快：

　　“哈？難不成一道看守桃林還能讓倆人變成分桃啦？”

　　“玉巧妹妹，你這都是從哪兒學來的詞匯？是不是又偷偷溜下凡啦？”

　　素衣仙女出言戲謔，眾仙女們依言舉袖，掩唇而笑。

　　玉巧吐了吐舌頭，面帶赧意地嬌憨一笑，將食指立於唇畔，顯出些古靈精怪：

　　“噓——各位姐姐們可要替我保密。不過那些話本子可好看了呢，我才看了煜桓帝同鎮軍大將軍的戲文折子，相愛相殺虐戀情深什麽的……”

　　仙女們又是好一番嬉戲打鬧，過了許久才又扯回了正題。

　　“不過呐，我覺得倒也不一定，畢竟他們二人之前在天庭時就已經稱得上宿敵，怎看怎不順眼。而且我聽聞可是因為貪狼星君才導致他殺孽太多無法再位列仙班了，要我是廉貞星君我肯定恨死他了！”

　　“就是啊，倆人先前在天庭時本就不和，這下見了面還不得一陣腥風血雨拚個你死我活？”

　　“……真是一段孽緣。”青衣仙女適時總結歎喟。

　　素衣仙女忽又一拍腦袋：

　　“誒，我好像還聽說貪狼星君本可以重新飛升位列仙班，但是他居然自願放棄仙籍，說要繼續看守這桃林，真是好生奇怪。”

　　“對啊，算算時間他好像也快到了？”

　　……

　　得了做事的詔令，眾仙女便乘著祥雲衣袂飄飛著逐漸四散了去，那些嘰嘰喳喳的輕快打鬧亦隨之漸行漸遠，逐漸消弭不見。

　　方才那些話語被廉貞星君盡收耳底，但他卻依舊只是神色淡淡地坐在似錦桃林中啜飲品茗。

　　經凡塵這一遭，他所剩的記憶其實已不太多，但他在心底卻隱約記著自己要等一個人，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那個人的身影蒙匿於霧中，影影綽綽瞧不真切，但只要一想起心下便會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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