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很久以後,與非才知道自己的弟弟被人類殘殺肢解,他知道的太晚太晚了,晚到他連為弟弟的屍身收斂完整也做不到。
人類在他眼裡,就像是一個個極惡窮凶的魔鬼,毫無半點人性可言。
大量的鮫人族類開始被人類殘忍捕殺肢解。
與非的父皇母后想要進行一次大遷徙,把鮫人一族轉移到更安全的離人類更遠的海域。
可就在遷徙途中,鮫人一族中了人類埋伏。
父皇母后,族人幼童子死傷無數。
逃出埋伏的這些鮫人,連同與非一起,也不過寥寥。
那一刻,他看著身後被血色染紅的海面,淚流滿面的想:終有一天,他要把人類全部毀滅。
記憶裡的色彩在弟弟親人過世家族被毀後,就成了血色一片。
直到與非因為復活銀處心積慮的接近傳言中掌管萬物生死的神明修冥,世界好像突然就分成了兩半,一半依舊是血色,另一半卻成了一個男人清冷深邃的五官。
“非非!”
“唔……”
“非非,你哭起來的樣子真好看。”
“隻給你哭。”
“非非!”
“嗯?”
“要一直和我這樣在一起。”
一直?那時的與非隨口便應下了,但他內心裡,其實也希望這個隨口應下的話能實現。
他只是,從未想過這樣一個看著不理世俗不爭不取,對什麽都不上心的修冥,會在他要出手對付人類時阻攔他。
“要毀滅人類嗎?”
與非的回應是從未有過的堅定:“鮫人與人類,只能在這世界存活一種。”
人類陰險狡詐毒辣自私,就像是一坨坨的臭蟲令這世界混亂髒汙,他一定要把人類的清理。
“必須這樣嗎?”
“嗯,必須。”
修冥便俯身,將他緊緊摟進懷裡:“非非,你在難過。”
修冥嗓音是那麽清冷又溫柔,與非被他摟進懷裡,隻覺得那一刻,似乎整個人都從裡到外在變得溫暖。
與非還在貪戀這柔軟溫暖,修冥的觸手在下一刻穿過他的皮肉,進入了他的心臟。
鮫人只要愛上別人,刀槍不入的鎧甲在那人面前就會成為擺設。
有無數鮫人的血淚教訓,與非從未想過自己會愛上別人,他以為把心守護的很好,他以為他和修冥之間是他一開始算計與利益,也從未想過他會愛上修冥,更沒想過也會如人類般對他做這樣的事情。
原來天下間的生物都一樣啊。
修冥在他失去意識前假惺惺的擦拭他的眼淚親吻他的唇,與非那時候想,對方真是好惡心好惡毒,最可恨自己,怎麽會相信這樣的存在。
“小哥哥,他殺你是難道是為了在小天境裡獨佔你嗎?”
阿鳳的聲音拉回與非的思緒。
“不是。”他輕聲回答:“他想告訴我,人類和鮫人可以和平共處。”
恢復了記憶,與非就發現,他在小天境裡不止經歷過一次人生,每一次他都是人類,從小到大,從生到死,會有各種各樣的生活百態,各種各樣的普通人類煩惱,不過每一次修冥都陪著他。
哦,也不是修冥主動陪他,那個破爛系統會伴隨他的每一次人生,引導他去靠近修冥。
破爛系統一定是修冥這家夥安排的。
阿鳳困惑:“他有這麽說過嗎?我怎麽不知道呀?”
與非聞言笑了笑,目光溫軟:“嗯。”
修冥沒有說過,這個家夥向來話不多,但這家夥有行動力。
小天境裡的一世世經歷不像是華夢一場,倒如真實的經歷融進了他的骨血中,令他再也無法對人類趕盡殺絕。
令他哪怕依舊在過了這麽多年後,每次經過這條由他靠著記憶一手建立起來的長街,還是會覺得修冥好似就在身邊站著,從未曾離開。只要他不回頭,對方就一直在。
阿鳳在晚上比較興奮,他走動時候脖子上的叮當時不時發出聲響,“小哥哥,真的不打算趁著天亮之前找個人陪你去看日出嗎?”
黑蛋約了他去看日出,還會給他帶最新做的彩魚乾,盛情難卻不好拒絕,可又不忍心丟下小哥哥一個人。
與非:“你回去吧,我一個人再走走。”
“小哥哥是想單獨狩獵嗎?”阿鳳見與非難得的心情好,自認了悟,“那太好了,我就不打擾小哥哥啦。”
他可以去嘗嘗彩魚乾的味道啦。
阿鳳婀婀娜娜走了幾步,似乎覺著自己這樣走路太慢,一轉眼又變成黑貓原形,一溜煙躥離。
與非又重新走進這條長街,在盡頭那座黑暗的和周圍格格不入的院子門口停下。
抬手,他輕輕叩門。
沒有人回應,他頓了片刻,輕輕一推門便打開。
院子裡一如記憶中般繁華似錦,鵝卵石的小道纖塵不染。
但涼亭中已經沒了修冥的黑色“石像”。
從小天境裡出來後,這條長街這座小院已經不見,可與非還是依照自己的記憶建了這麽一座小院。
隻期望著自己在某天叩門時,會有人開門迎他而入。
旁邊玫瑰開的正豔,他伸手去碰觸,花刺扎在手指上,一滴血“啪嗒”落進泥土中。
與非並未在意手指上沁出的血,也沒有發現,在他走後的鵝卵石地面上,有一條細細小小的觸手出現,明明沒有眼睛,卻在好奇的四下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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