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七點到晚七點。”
“那我雇你接我下班。”
談默蹙眉看向他,他抬抬下巴,示意談默看前方那個熟悉的岔路口。
“如果我給你發短信,收工以後就在那個位置等我,跟以前一樣。如果我不給你發短信就是不見面,記住了。”
談默還是一言不發地看著他,他乾脆用手點點自己的太陽穴:“別光看我,我沒那麽好看。要把我的話記到腦子裡。”
談默猛地轉開臉,少頃,把頭往下頷了頷。
傻小子。
走到岔路口,他們分道揚鑣。
肖嘉映的背影在路燈下漸漸拉長,談默又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才轉身往工地方向走。
可沒走多遠,又聽到肖嘉映的聲音。
“談默!”
談默停住,調轉頭,先是快步走,後來朝肖嘉映跑來,停在肖嘉映面前,眼眸一動不動地盯著他,仿佛在期待聽到點什麽,隨便什麽。
肖嘉映對著這張臉凝視了一小會。
挺拔但帶著傷痕的鼻峰,雙眼皮,乾枯的嘴唇,還有被冷風吹得發紅的耳廓。
“下回見面別戴帽子了,不適合你。”肖嘉映低頭,從公文包裡翻出兩根一早買好的棒棒糖,“再說你還小,還在發育,戴帽子會壓個頭。喏,拿著。”
不知道哪句話說得不對,眼前的少年冷著一張臉,說什麽都不肯接。
肖嘉映索性剝開糖紙,擺出一人一支的架勢。
他還是不接。
肖嘉映幽幽歎氣:“又怎麽?”
“我十七了肖嘉映。”
“所以?”
沒有所以,他冷冷一瞥,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還不是熊嗎?
這是我的熊。
肖嘉映摸摸鼻尖,低頭微笑。
像是寂寂黑夜裡尋到了熟悉的路燈,兩個世界終於徹底黏合在一起。
下次見面什麽時候?
這盞路燈要讓它一直一直亮下去,拭淨上面所有的塵。肖嘉映打算把糖含進嘴裡。
第30章 和誰睡覺
嚴格來說,那隻熊並非談默母親手作。它從工廠的流水線下來,是隻被淘汰的殘次品,後來被談默帶回了家。
但的確是談阿姨把它縫好,使它完整,再作為禮物送給自己的兒子。
談默把它放在工地床上,每天跟自己睡在一起,想事情的時候也在一起。作為唯一的、沉默的觀眾和聽眾,它看到過談默的生活,聽到過談默內心的想法,也陪伴過談默一個個無眠的夜。
所以漸漸的,它就不再是它了。
它是談默。
是談默的另一面。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誰知道,談默曾經想過要找到肖嘉映尋求幫助,念念不忘過一些點點滴滴,那也隻可能是這隻熊了。
工地的日子很苦,每天就那麽點錢,再不發泄人要憋死的。
周三那天忙完以後,工頭張羅著去按摩。談默剛來三個多月,老余他們把他也帶去了。
雖然他性格孤僻,但工地這些人還算是善待他,畢竟年紀小又沒有父母,欺負這種沒有軟肋的人下場肯定不會好,大家也不傻。
七拐八拐到了某個隱蔽的按摩房,進門就是一張大沙發,前台正在修指甲,臉上抹著濃豔的妝。
“哎喲!劉哥你們好久沒來了,還以為把我們這兒忘了呢。”
“工錢被拖欠了大半個月,他媽的誰舍得上你們這兒來花銷?”
其他人熟練地跟女人打招呼,又點了自己相好的“技師”,也就老余還惦記著談默。
扭頭一看,這小子站門口跟站樁的一樣。
“進來啊!杵著當門神?”
前台望著他笑得很曖昧:“余哥這你們新來的?”
“新!新得很,愣頭青一個,帶他來享受跟上墳一個樣。”
老余說著,出去把人往屋裡扯,壓低聲音:“你板著張臉給誰看?帶你來是看得起你,別給老子找不痛快。懂事點兒,大家都搞你不搞,往後別想混得開。”
“玲玲在嗎,讓她給他按,她技術好按得來,這小子身體素質絕對凶。”
在工地這種魚龍混亂的地方,不跟著工頭走就是不識實務,工頭有一萬種辦法給你穿小鞋,甚至把你從工地弄走。況且來之前談默不知道是這種情形,他沒按過摩,只在街上看到過盲人按摩的招牌。
他看了工頭一眼,淡聲:“我沒錢。”
老余扯他:“給臉不要是吧!”
“行了行了老余,”工頭劉哥挺著肚子搖搖手,“年輕人嘛,第一次來難免的,搞不好人家小談還是個童子雞,你就不要強人所難了嘛。”
笑過之後就沒人搭理他了,也不說讓他走也不說他讓等,給冷板凳他坐。
裡頭的小隔間至少有十幾二十間,滿身汗臭的男人迫不及待分頭鑽進去,把辛苦賺來的票子塞進女人胸罩。
談默坐在沙發上沒走。
算算時間,今天肖嘉映該聯系他了。
他們一般兩三天見一次,周末肖嘉映有事就不見,沒事會帶他去看電影吃飯。跟肖嘉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談默都很高興,盡管從臉上完全看不出來。
前台女人見他無聊,貼過去搭訕:“帥哥多大了?”
他側過頭,看了女人一眼。那個眼神不至於嫌棄,但實在是非常冷淡,搞得女人心裡都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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