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著眼把它往上拽了拽,“別吵,睡著了就沒事了。”
“喂、喂……”
熊聲變得有些模糊,而且由近慢慢變遠,最後落入他耳中就只剩下兩個字——
“救我。”
下一刻身邊的世界天旋地轉,嘉映在睡夢中被一股莫名力量纏住,無知無覺卻又異常迅速地被吸進漆黑漩渦,房間、床、書桌等等全都不翼而飛,他像是夢遊一樣經歷了真空般的幾秒鍾,然後才轟然一下——
從高處跌落。
在巨大的失重感當中,他驚恐地睜開眼,眼前卻並不是自己的臥室,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高樓大廈通通消失,夜晚也變成了白天,他跟他的熊一起躺在不知道誰家的小院裡,旁邊停著一輛三輪,擺設看起來比城市落後起碼十年,遠處還有群山藏在朦朧的雲後。
鳥鳴,微風,清新的霧。
……
這是在,做夢?
肖嘉映轉頭看向四周,出神片刻才把目光收回,看向懷裡的熊。
“啊啊啊!”
是熊在大叫。
“就是這裡,這就是我想起來的地方!”
“……?”
肖嘉映強迫自己冷靜,開始分析這究竟在搞什麽。
首先,他應該是在睡覺,還沒醒,所以這是夢。但這看起來不像是他自己的夢,倒像是熊的夢境。
不過管它是誰的呢。這段時間肖嘉映已經練就處變不驚的本領,畢竟沒什麽比生活中出現一隻話嘮熊更奇葩的,夢遊就夢遊吧。
“你確定?”
他起身,左胳膊夾著熊,右手拍了拍腿上的灰,“確定這就是你打過乒乓球的地方?這裡也沒球桌和操場啊。”
熊想動動不了,只能任他夾著。
“搞不好是我長大的地方!”
“……”
不像。
這麽純樸的地方長不出你這麽沒禮貌的小孩。
他環視四周,平房周圍沒什麽人,老舊的木門也緊閉著。正想說要不要出去轉一圈,忽然有人從外面進來,是個小學生模樣的姑娘。
“請問——”
她本來低著頭,聞聲嚇了一跳,抬起紅得像兔子的眼。
“你是誰,怎麽會在我家?”
這很難解釋,而且這夢也太真了吧。
“對不起我剛好路過。”肖嘉映盡量不把她嚇到,“請問,你們這裡有打乒乓球的地方嗎?”
抱著對陌生人的警惕,女孩遲疑一會才答:“有是有,不過在學校操場,今天周末不開門你們進不去。”
喔,看來沒準還真是這裡。
“問問她有沒有見過我。”熊著急地說,但嘉映低聲道:“可我也不知道你長什麽樣啊怎麽問。”
“當時我用的是一副打了補丁的球拍,”努力回憶半晌,熊加了條特征,“灰色補丁!”
出乎意料的是,肖嘉映把這話一轉述,女孩卻說:“沒見過人用這種拍子,但我有一副差不多的……補的是水泥,就在屋裡,你們要看嗎。”
也許是夢境的緣故,她沒再繼續追問原因,對他們的警惕心也放松了。
被領進去看到拍子,肖嘉映頓時沉默。
還真有灰色補丁。
搞什麽,熊記錯了?它以前總不能是個小姑娘吧。嘉映坐在吱呀響的木椅上,一時之間沒想出能說點什麽緩解尷尬,轉頭卻發現身邊的小女孩下巴上全是淚。
一般的小朋友哭是有聲的,但她不是,她像個大人一樣,無聲無息。
“這是你的熊嗎哥哥。”
“嗯,”嘉映以為她喜歡布娃娃,就把繁繁放到她手裡,“告訴哥哥你怎麽哭了?”
熊低低地喂了聲表達不滿。
“我以前也有一隻這樣的熊。”女孩的兩隻手輕輕做了個摟的動作,但可能是怕破壞別人的東西,沒敢使勁,“別人送我的,跟這隻很像。”
她背過身抹了下眼淚:“上個月被同學扔了。他們搶我東西,搶我錢,不讓我告訴老師。”
就這一個動作,肖嘉映發現她手腕上遍布青紫的傷痕,出於成年人的警覺問:“他們是不是還打你?”
女孩起初不肯說,在他的追問下才艱難又膽小地嗯了聲。
“你父母呢?”
“他們在外面打工,好幾年沒回來了。”
“學校也不管?”
“管過的。”女孩低低地啜泣,“前年我傷得有點重,住過一次院。那次學校讓他們給我道過歉。但是我出院以後……他們就變本加厲。”
肖嘉映臉色鐵青地站起來,要帶她去找學校理論。他甚至都不確定在這個夢裡自己能走多遠,夢境中又還有沒有其他人,不知道女孩是不是真實存在。
“我不去我不去……”
他把女孩手腕牢牢握著,嘴唇用力抿在一起又驀地松開:“你越怕他們越欺負你!”
以他謹小慎微的性格很少這麽大聲說話。女孩拖著他的手,把他往後拽:“別去,我不敢去,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怕什麽?有我在欺負你的那些畜生不會有好下場的。”
“嘉映!”熊突然喊,“肖嘉映!”
肖嘉映渾身怔了一下,如夢初醒般看過去。熊嗓音繃得有點緊:“你怎麽了,為什麽這麽激動?就算你幫了她一次,等你走了她怎麽辦?她會被那些混混欺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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