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嘉映叫不住他,站在大門口木了一會兒。
本來是來找小熊的,沒找到,又遇上這件事。該幫她嗎?當然。
可怎麽幫?
這種事不是開解幾句就能改變的。除非女孩的父母改變態度,否則別人說什麽都沒用。
再說他也沒有那麽多時間,小熊還在等他回去。
他在醫院外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段路,途中經過一家賣壽衣花圈的和一家小超市,那也是唯一兩家清晰可見的。
本想買點零食給女孩帶回去,走進超市又想起自己沒帶錢和手機。在口袋裡一摸,奇跡般地摸出一張全家福。
是在他很小的時候,爸爸媽媽帶他去公園照的。他穿著長頸鹿的連帽衫,手插在腰間兩個大大的口袋裡,笑眯眯地被父母護在中間。
這也是假的吧。
果然,照片放回口袋,再摸就沒有了。
進超市再出來,前後不過五分鍾,肖嘉映猛地發現外面天黑了。
原來夢裡不光天氣,連時間是無規律的。
得快點了。
往回走,路過那間壽衣花圈店時,腳下卻猛地頓住……不對。
我為什麽能看見這家店?
肖嘉映周身發涼,然後拔腿就跑。
不對,不應該離開的!女孩還會第二次自殺!
她一定是成功了,所以熊的夢裡才會看到壽衣跟骨灰盒。
氣喘籲籲狂奔到住院大樓,他衝上五樓,還沒跑近就聽見撕心裂肺的哭聲。許多人圍在病房外頭,裡三層外三層,把門口堵得水泄不通。
難道我來晚了?
“讓開!”
“快讓開!”
過去扒開他們,肖嘉映走近一看,雙腿頓時發軟。
床單上,地板上,扔在地上的作業本上,通通都是暗紅色的血。女孩無聲無息地躺在床上,被割開的手腕懸在床邊,傷口深可見骨。
女孩的媽媽趴在她身上慟哭,兩具同樣嬌小的身體顫動著。
但其他所有人都只是袖手旁觀。
肖嘉映被突如其來的結局驚得一動不動。
他以為自己是來挽救悲劇發生的,沒想到自己也無能為力,什麽也沒能改變。
甚至他都沒來得及插手。
太傻了。
她年紀還小,不明白沒有父母的愛一樣可以活下去。很快她就會變成爐中一縷焰,一抔土,只剩一些熟人間茶余飯後的談資是關於她的。
肖嘉映腳步沉重地挪過去,想要想辦法再重來一次,或者最後握一握女孩的手。
結果一摸,手還是溫的。
“她沒死!”
“快想辦法救她!”
他大聲呼喊,又用力拍醒女孩身上的母親。在他的努力下所有人像是從麻木中恢復過來,女孩媽媽哭著跑出去叫醫生,其他人幫忙的幫忙,讓路的讓路。
他來得還不算遲,但再晚一點就說不定了。
失職的父親,懦弱的母親,父母都救不了她,只有他可以。
沒有人告訴肖嘉映原因,但他也大概猜到了。
如果不是他也無數次想過死,就不可能那麽快猜出女孩的想法。而他十幾歲時無數次渴望的,也只是父母的一點理解和重視,以及有人能發現他不對勁,把他從美工刀的鋒利刀口上救下來,而不是認定他小小年紀無病呻吟,和小弟爭奪父母的寵愛。
醫護人員蜂擁而至,將女孩抬到擔架床上推進搶救室。女孩媽媽也隨他們一道離開,病房裡驀地只剩下肖嘉映自己。
他劫後余生般站了許久,然後才走到床頭櫃旁邊,把女孩的書包從地上撿起來。
包開著口,掉出一封信。
淺色草稿紙,還有高中學校的抬頭,字跡娟秀清晰。
是女孩的遺書。
她沒有太多話想說,所以寫得不長,只是瑣碎地交待道:【演唱會票根留給我最好的朋友芸芸,我們倆一起去看的。課外書留給班主任宋老師,請她捐給學校圖書角。所有壓歲錢留給弟弟,他找我要過好幾次。抽屜裡的橡皮泥小熊留給隔壁床小哥,是他給我捏的。】
沒有要留給父母的,跟肖嘉映想得一樣。
把抽屜拉開,見到那個只有大拇指長的小熊,肖嘉映呆了呆。
跟他的小熊長得一樣。
他愣了下,回過身,直勾勾地盯著隔壁病床。
那裡還是被簾子圍著,裡面不知道是有人還是沒人。
放下橡皮泥,肖嘉映心臟開始瘋狂打鼓。他走過去,伸出手要把簾子拉開,可是手指剛碰到簾布,周圍一切忽然就又開始逆時針旋轉、眩暈,巨大的黑洞把他吸進去。
這一次衝擊劇烈,過了很久肖嘉映才醒。
他躺在床上。
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窗簾隱隱約約透出光亮,房間裡空氣乾燥。
肖嘉映轉動脖子,扭頭看向枕邊。
熊應該也醒了,但沒說話,正莫名其妙地盯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熊才開口:“你剛才在說夢話。”
“是嗎。”
“嗯。”它把聲音低下去,粗魯中帶點羞澀,“你叫我的名字。”
“我可沒說我很得意啊,一點兒也不,動不動叫我名字幹嘛……奇怪了。”
肖嘉映輕聲問:“你頭不疼了?”
“喔,好多了,而且力氣也恢復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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