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這些的時候,熊一直在身後盯著他。
“他真是你朋友?”
“你們大學的時候發生什麽事?”
“他為什麽說你——”
“好了!”肖嘉映忽然轉過身來,木著臉繃緊唇,“我想一個人呆會兒,先回房間了。”
他盯著桌腿說話,一眼也沒看熊,說完就進去了。
熊在原地生了會氣,最後還是守在門口。
它坐在那裡。
地板涼涼的,客廳被燈光填滿。
熊把耳朵貼到門上。
裡面剛開始還有點動靜,後來就趨於沉寂,直到無聲無息。
門下的縫隙也暗了。
熊想了想,跳起來把扶手壓下去。
床上的人沒反應,應該是睡了。
瞬移到床邊,它個子還沒床高。夠著櫃子腿向上仰頭,發現感冒藥的位置沒動過,水杯也是空的。
“不是我……我沒有……”
突然,耳邊傳來模糊的,低啞的胡話。
熊費勁望向枕頭上的臉。
看不見,它就又猛地跳起來,一骨碌落在肖嘉映身旁。肖嘉映斷斷續續又說了幾句夢話,熊趕緊趴到他胸口,前額挨著他的臉,感覺他臉跟脖子都有點發熱。
這要怎麽辦啊?
它不想把肖嘉映強行叫醒,於是忙進忙出地想辦法。從冰箱裡找出一小塊凍肉,又從衛生間扯出一條乾淨毛巾,三下五除二包起來,愚公移山一樣移到嘉映額頭放好。
它今天消耗巨大,已經有點力不從心的感覺。
守了個把小時肖嘉映總算有退燒跡象,熊松了口氣,想去找退燒藥,結果跌跌撞撞地把書架上的書碰倒了。
“操。”它氣憤地罵出聲。
你就不能小心點嗎?動作輕點能死啊!
罵完自己它趕緊想辦法撿書,結果沒想到,其中一個透明的文件夾裡裝著一份醫學診斷證明書。
患者姓名:肖嘉映
主訴與症狀:持續性睡眠障礙、胃部焦灼不適、食欲減退、情緒焦慮、偶發運動性抑製,並伴有自殘傾向兩年有余
診斷意見:重度心因性抑鬱
最上面的幾行字被水泡過,只能勉強看清時間是八年前。
熊那雙總是不耐煩地睨著的眼睛,慢慢地籠起一層迷茫,呆愣地睜著,忘了從紙上移開。
它是知道肖嘉映不開心,也從夢裡知道他在老家上學的時候被人欺負過,但沒想到會有這麽嚴重。
它以為……肖嘉映至少是健康的。
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熊扭頭看向床的位置,把自己移過去。
它趴在床邊,有點不懂又有點不甘,直勾勾地盯著肖嘉映。
你身上到底發生什麽事?
除了被那些蠢人諷刺嘲笑,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很嚴重?
那你為什麽不說啊。
“到底有沒有拿我當自己人,”熊惱恨地低聲,“我在你眼裡就一點忙都幫不上?”
錯。
大錯特錯。
我一定能幫到你。
此時此刻什麽找家,什麽想起過去,通通都變得沒那麽重要。熊最想知道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搞清楚肖嘉映到底經歷過什麽。
它從來沒這麽迫切地想進肖嘉映夢裡去。
對了。
今天晚上肖嘉映一定會夢到過去,一定會!所以它得把握住這次機會,無論如何要再看到從前的事。
並且這次它要陪他久一點,帶他去看病,看著他把藥吃下去。
可是,從開始就一直有個困惑,到底怎麽才能確保自己進到他的夢裡?
好像每一次都是偶然,試著試著就成功了。
熊神情凝重地沉思。
想來想去它把肖嘉映的手抱緊,毛團一樣縮在他胳膊裡。
……結果無效。
上回是怎麽做到的啊?
忘了。
翻個身,它又把臉貼到肖嘉映臉上,沒想到鼻尖觸碰到鼻尖,竅門就給它發現了!
碰碰鼻子!原來是要碰碰鼻子!
熟悉的場景再度襲來,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閉緊眼,這一次卻經歷了格外漫長的眩暈和失重。
重重地跌落後,它在原地適應片刻,然後才把眼睛睜開。
接著就震驚當場!
大學操場上密密麻麻擠滿了人,他們高矮胖瘦大致相似,正沒有靈魂地走來走去。熊的視線艱難地穿過他們,入目卻是毫無標志的教學樓、林蔭道,以及晃眼的烈日。
這是沙丁魚場嗎……
兜來兜去像鬼打牆一樣,它在過去的世界迷路了。
或者說,它強行闖入肖嘉映的過去,遭到了下意識的拒絕。
嘉映根本不想它來。
意識到這一點,熊穿過人群滿心怨念地往外跑,簡直可以用橫衝直撞來形容。
“肖嘉映!”
“滾出來!”
所有人都看不到它,自然也就沒有誰能幫到它。
它像隻無頭蒼蠅,轉了半天也找不到方向。學校這麽大,要找到一個刻意藏起來的人比登天還難,再這樣耗下去夢很快就會結束。
難道就這樣回去?
還是不知道肖嘉映為什麽難過,又為什麽會在八年前被診斷出重度抑鬱。
就在快要絕望的時候,突然捕捉到一個魁梧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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