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得分的白光不斷亮起,但西塞爾內心卻全無歡暢之情。他感到了殺意,綿綿不絕的殺意,導師出招的動作全無保留,並且也不顧後路,甚至可以說,他在與自己一對一地搏命。
……不,不對!從第二下開始,對面就換人了,此刻他面前的,根本就不是什麽導師!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西塞爾的瞳孔猛地縮緊,未知的刺客同時變換了招式,粒子光劍驟然拉長,濃霧莫測,唯有那長矛般的光束,刺眼得令人驚心。
劍矛相碰,絢爛的火花同時撲到了兩人的臉上。誰也不曾避讓半步,西塞爾終於可以肯定,他遇到的刺客較自己更加削瘦,稍矮數寸,並且擅使長柄的武器。
記憶中,似乎僅有一個熟悉的人,也是較他更瘦,身高更矮,擅長使用長柄的武器……
分神唯有一瞬,刺客已然抓住了那個最佳的時機——
他不知後退,隻知前進,兩根長矛恍若交錯出擊的毒蛇,獠牙似雪,噴吐的毒液亦似雪火飛揚,唯有鋒芒如滔滔不絕的大潮,裹挾著修羅般的殺機,衝著人類的皇帝席卷而去!
無從形容這樣傾世的怒火,仿佛從毀滅萬方的熔爐中噴湧而出,將虛擬的場景也變成了咆哮的森羅地獄。霧氣是熊熊燃燒的火,碰撞的鋒光是刀山劍海的豪雨,西塞爾死死咬住了牙關,他面對這鋪天蓋地的憤怒,心中唯有錯愕。
古時若要形容一人的劍鋒細密,便會用“水潑不進”這樣的詞匯,來描摹劍客的技藝是如何高超。只是在當下的時刻,“水潑不進”就像一個過時的冷笑話,根本無法比肩殺意之迫切、兵刃交加之密集的現狀。
數千次的擊打,一聲尖如嚎叫的爆響,粒子劍的發生器應聲而碎,同時粉碎的,還有西塞爾喉間醞釀已久的那句“你是誰”。
皇帝飛速抽身了,再不抽身,手心碎裂一地的劍柄,就是他接下來的下場。
“久別重逢,”濃烈翻卷的濃霧中,對方的聲音嘶啞,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你驚喜嗎,西塞爾?”
第125章 烏托邦(二十一)
西塞爾的頭皮一下麻了。
那無關任何心理情緒的變化,僅是一種生理上的自然反應。就像一個似人非鬼的故人,隔著朦朧的長霧,以及倒錯虛幻的時光,從深淵中發出了喑啞的回響。
“……星橋?”他下意識笑了起來,“你回來了?”
不等顧星橋的回答,他已經從地上坐了起來,高聲說:“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
他的目光驀地發亮,猶如小孩子終於從床下找到了自己久別重逢的玩具,盡管它身上沾滿灰塵,但還是值得好好地擦洗愛護。
西塞爾高興從地上跳起來,興致盎然地面對著遊離不散的濃霧,先前所有的沮喪和驚疑統統一掃而空,僅剩純然的驚喜與幸福。
他居然大大地張開了雙臂,毫不猶豫地展露出全身上下所有的缺點,一點都不懼霧氣中時隱時現的粒子光輝。
“你是來報復我的嗎,你是想殺了我嗎?”他深情款款地吟詠,“不要在心中苦苦掙扎了!你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就像燈塔和迷途的航船,終歸會朝著彼此的位置挨近……”
話未說完,慨歎的余音尚於空氣中顫動,霧中便已經殺出了兩條不死不休的白蛇,當胸橫槊、奔逾驚雷!
西塞爾不躲不避,在得知了顧星橋的身份之後,他好像一下便生出了無窮大的勇氣。
只聽一聲齊齊炸裂的巨響,憑借強化過不知多少倍的體能,以及研發精尖的作戰服,皇帝硬生生地用雙臂和腋下夾住了兩根滋滋作響的粒子長矛。一下得逞,他的左膝隨即毒辣地暴起,甚至在空中壓縮出了尖銳的風聲。
沒人能中了這下之後,還完好無損地站在原地,除非對方是個妖怪,或者在身前擋滿了手掌厚的鋼板。
顧星橋不是妖怪,他當然也沒有一個厚若城牆的防禦外殼,但他的反應,卻比以往更快,比西塞爾的想象還要快。
青年便似投林的飛燕,在武器落入敵手的那個瞬間,他就立刻松開了持握的雙掌,兩肩一縮,斜側著撞進了西塞爾的胸前。
這一下未必就能把皇帝撞倒,甚至不一定打破他下盤的平衡,但他的手中卻並非空無一物。
當胸一刀,尖長的匕首兩端開刃,刃中泛青。西塞爾的前額立刻綻出了條條筋脈——這一刀快準狠地捅進了他的胸骨,在避開所有要害的同時,亦能最大限度地給人帶去痛苦。
顧星橋翩然後撤了,他重新閃身至濃霧中,任由皇帝狼狽地捂住血流不止的傷口,如同在玩一場吊詭的遊戲。
“……你以前從來不會用這種陰招,”西塞爾不笑了,他明媚的藍眸,此刻也黑得像一灘濃墨,“你的墮落和反骨,比我想的還要嚴重。”
“過去,你每隔一個月,都會換一次全身的血。新血中含有什麽成分,連我都不甚明了。”顧星橋淡漠的聲音,從四面八方的霧氣中逸散出來,“身為王儲時,你造血功能的強度就起碼是普通人的三十倍,即便受了心臟破損這樣的致命傷,也能立刻恢復過來。”
西塞爾想脫出虛擬戰場的環境,然而,他絕對威嚴的指令一動不動,就像被卡死了一樣。皇帝冷冷地盯著濃霧,神情中,有種被挑釁的惱怒。
“所以我不會大意,”顧星橋道,“我親自打磨的匕首,淬好的毒藥。你喜歡看到別人的誠心,那我就給你看我的誠心。你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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