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將軍道:宰相能如此關照,杜某便放心了。
他身後又有一人上前,手裡端了一個玉石托盤。上面一個拳頭大小的裂口石榴擺在中間,除此之外別無二物。
杜將軍:今夜宴席油膩,讓宰相笑話了,杜某準備了一些解膩的瓜果,還請宰相笑納。
孫駿騰看了一眼,微微一怔,再仔細一看,只見那石榴裂口裡的石榴籽晶瑩剔透,溫潤美妙,分明是一粒粒的紅寶石。這所謂的瓜果顯然不是尋常之物,,而是一件玉鑲紅的世間珍品。
……手下士兵沒有捉到嫌犯,似乎不值得拿出如此珍寶來賄賂頂頭上司;這拳頭大小的一隻石榴,又比傍晚那一罐金茶葉高出百倍價值了。
孫駿騰不由得看向杜將軍,道,這瓜果再美妙,也得孫某能咽得下才行。將軍究竟有何事?
杜將軍笑了笑,屏退了身邊人,道,除了需要宰相在禦史台那多多關照,還有一事,想勞煩您費些力氣。
孫駿騰:但說無妨。
杜將軍:前幾日在養心殿,侍從一共帶來了兩位易容成先帝的罪人。其中一位,陛下已經當場格殺;另一位,您也見過,聽說還活著,能否帶出來交給杜某。
孫駿騰一怔。這所謂的第二個人,他確實是見過。當時璟帝射殺一人後,不願再殺第二個,於是自己開口,建議將這位交給其他臣子處理;而璟帝當時請宰相回府休息,說會再去請杜將軍。
孫駿騰沉吟片刻,道:這人有什麽問題?
杜將軍似乎有些為難,道,臣麾下有些老兵,其中一位昨日特地來找,說獨子不孝,賭博欠債,被宮中人花錢買了這條命,易容帶了進去,正是您說的這第二位罪人。我這下屬讓我希望無論如何給他這兒子一條出路,不然他家絕後,他也不想活了。
孫駿騰心底稍安。這個不是什麽大事。這些易容者們本來就是花錢買來的給璟帝練手的,選的都是一些沒有根基的普通人;如今將軍給出的已經高出當年這些人身價千倍、萬倍,花錢再買走,沒有什麽不妥。
思考至此,孫駿騰道:將軍既然要讓獨子盡孝,孫某也當成人之美。
杜將軍不由得笑了,將那石榴包好,放在宰相手中,再三道:杜某感激不盡。
韋鵬如果知道將軍花重金賄賂了當朝宰相,心情必然是極為複雜的。
第一,他在相位的時候,這位將軍滿朝廷都送過禮打點關系,唯獨跟他關系極差,這次又交好了孫駿騰,看來不是忌諱宰相實權,而是擺明了給他韋鵬難看;第二,前幾日他韋鵬親自到將軍府說清利害關系,讓杜將軍留意不慎陷入宮內的先帝,結果不知道這位將軍哪根筋不對,談得好好的突然翻臉將他踢了出來,說了些奸佞小人你當年就如何如何我早就看穿了你之類之類的胡話,那劍鋒距離韋鵬脖子也就半寸不到,真叫人捏一把汗。
因為這,韋鵬已經放棄了利用將軍去宮裡撈人,他不得不找到自己舊關系網,尋到了自己當年在宮內采買處的熟人,拿了一大筆銀子,由這人交給禦用監掌印太監,讓這人再找個機會將人從禦膳房采買處帶出來。現在,他就在宮城外不遠處等著。
這位禦用監掌印太監姓程,將人帶出來之後,與韋鵬低語道,現在宮裡查得嚴,還是需要盡快將替身帶過來。
韋鵬只是笑著點頭。他根本沒打算把之前偶遇的那位易容者再送進宮裡去,如果他想狸貓換太子,這趟來的時候就會把人帶來了,何必多跑一趟。
畢竟長著一張先帝的臉,交給別人任意戕害,這事他還做不出來。
聶先生戴了一頂鬥笠遮擋面容。他被帶出來的時候隱隱猜到了什麽,如今順利出宮,再次見到韋鵬,大感欣慰,等走到沒有人的地方,不由得輕聲道,還得是你。
韋鵬:您這幾日沒什麽事吧。
聶先生沉默片刻,道:沒有。
韋鵬:沒有?
聶先生:沒有什麽值得說的。
韋鵬:杜將軍說見了你一面。
聶先生差點撞到牆上,猛地回頭。——你什麽時候見的——不,他還說了什麽?!
韋鵬回憶了回憶,遺憾道:我去他府上拜會,那肯定沒給其他人透露身份,您不用擔心。將軍也沒說什麽能用的東西,有機會您還是親自跟他交流,畢竟這人手裡的資源很好,而我和將軍這個關系,您也知道有多糟糕。
聶先生緊盯著韋鵬。
韋鵬:您身邊的原班人馬裡面,就剩這下將軍還保留著當年的權力,您要是不用,實在是太可惜了。
聶先生擺了擺手,示意韋鵬不必再說。韋鵬說的這些他都知道,而他現在想聽的並不是這個。
保留權力是沒錯,但他與杜將軍的關系現狀,已經比韋鵬想象的複雜數倍了。
韋鵬在京郊租了一個隱蔽的小院。傍晚時分,兩人回到這兒。韋鵬進院之後,交代隨從買一些上好的飯菜。
晚上,他們得詳細討論下一步該怎麽走了。
聶先生走到院中。他感受到一道視線,回頭一看,嫡子站在其中一間房的前面,正看著他。
聶先生一愣。
嫡子並沒有跟上次一樣跑過來抱住他嚎啕大哭。這個孩子這次看到他之後,表情甚至是有些遲疑的。
聶先生想起那個易容者,心裡歎了口氣,走過去輕撫對方頭頂,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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