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祥德搖了搖頭,然而林銳拽住了他的袖子,低語道:我機緣巧合,與當年負責為新人淨身的太監有一面之緣。他說自己飲酒誤事,誤傷年輕的金祥德之後,第二天那孩子就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了,屍體都埋了起來,也不知幾日之後活過來的小德子又是何人。
金祥德看向林銳。林銳笑道:那人擔心事發之後自己要掉腦袋,於是幾十年守口如瓶;只可惜林某我非得要出一個真相,那人才說,當年金祥德還有個兄弟,長相相似,足以以假亂真。這可是件大事,公公您一個完人,在宮中常年侍奉嬪妃皇后,贏得了皇帝的信任,若是被人知道你每日都費力拔掉胡子偽裝成一個閹人,還不知該五馬分屍,還是株連九族?
他見金祥德有些呆楞,便將一錠金子放在他手中,道:今日之事,也不過你我二人知曉。南夏國力衰微,非尋常君主能救;先帝皇子中有一位,多年前淪落晟國,竟策反了晟國禁衛發動事變,這才是有勇有謀的君主。我等該迎回張君即位。
金祥德並不在意誰是君主,但他如今並沒有其他路可走。他素來軟弱,但當刀柄刺入皇長子胸口時,倒是沒有流淚,只是那前幾日匆忙登基的皇長子看他的眼神十分猙獰,如同厲鬼一般。
再然後,南夏就是張君的南夏了。這位皇帝竟與他的父輩們一樣,偶爾也會對他這個啞巴說些心裡話,只不過,他知道自己面對的是頂著金祥德名字的另一人。
如果有一天這皇城再燃戰火,你就直接離開吧。張君道,常年偽裝成另一個人的模樣,也不知道你還能不能記得自己原來的面目。
……
金祥德站在宮殿門口,看著城中的一角。那裡剛剛燃起了兩道火光,在夜空下正如同鬼魅一般,直衝霄漢。
————
張君站在金鑾殿裡。禁衛渾身是血地衝進來,說已故皇太子的兒子閬南王叛亂,引入了大批賊人。城中有多處失火,外圍士兵暫且無法趕來,希望張君暫且去別處躲避。
張君:禁衛現在有多少人?
禁衛道:三千不到。
張君歎道:敵人有多少?
禁衛顫聲道:不知道有多少。守城將官怕是已經叛變了……
也不一定因為叛變。張君道,你們不是那人的對手啊。
禁衛又道:閬南王已經被臣等誅殺,還請陛下離開這!
張君不太想走,不過幾名禁衛一擁而上,推著他到了一處偏殿。張君覺得這場面有些無奈的好笑,但也不忍心拂了這些人的好意,便留在這偏殿中。禁衛在外守衛著,幾乎沒過多長時間,只聽得殿外慘呼聲起此彼伏,他心底歎了口氣,推門走了出去。
殿外只有一人,看見他後,將用盡了箭的弓弩扔在地上,抽出劍,踏上台階。
父皇。張君輕聲道,您身體比之前強健了許多,兒臣為您感到高興。
閉嘴!聶先生持劍指向他,厲聲道,你當年奪權害命之時,可想到有今天——
張君伸手撫開劍尖,走近了一步,道:兒臣用了十年的時間,成長為您希望看到的有為帝君,哪怕在南夏小國之中,仍能周旋在強國之間;父皇可還滿意嗎?
聶先生的臉色冷了下來,道:最終被他國攻破皇城,堂堂皇帝死於亂刃之下,也敢說什麽滿意?
張君笑道:您不滿意,便該好好教導我。
聶先生感到對方的手撫摸自己側臉,不由得偏過頭去:你……
他感到身前的人渾身一顫,定睛看去,卻見到張君胸口上有一支箭自後向前透了過來。而張君本人的手從自己臉側滑落下去。
聶先生忍不住伸手扶住他,看到杜將軍正放下弓,朝這邊走過來。
——杜漸!!聶先生此時才找回了自己聲音,顫聲道,為什麽要現在殺了他?!
杜漸扔掉了手中的弓箭,抽出腰間佩劍,走到兩人身前之時,凌空斬了下去。一顆頭顱隨著他的動作滾落在地,聶先生感到一叢血噴灑在自己臉上,然後那些血又緩緩流淌下來。
杜漸將劍指向面前的聶先生,艱澀道:時至今日,您還想要保留他的性命,如何不讓我心寒。
他的劍刃刺入聶先生右肩,於是那雙手脫了力,原本抱著的失了頭顱的身軀徹底栽倒。而杜漸並沒有就此收手,直至劍刃透肩而過。
杜漸道:我了解你。你這幾年是因為仇恨才活了下來,哪怕身體每況愈下,也能克服;如今我替你解決了復仇的對象,你心裡便空了一塊,是也不是?
杜漸道:既然如此,那就來看著我!
他旋轉劍身,聽到了尖銳的悲鳴。他本可以再侵犯此人,但終究有些悲戚,於是在對方委頓與地後拔劍離開。他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因為暴行而掙扎並痛苦,也同樣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年輕時一些晦澀的,難以琢磨和描述的心情也被自己一並碾碎了。
這樣也好。將軍心想,恨比愛更長久。
……
聶先生感到自己在流血。他眼前混沌一片,天地仿佛旋轉。空氣中有一股刺鼻的火硝味,而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到有個人踉蹌著走到自己身邊,顫聲道:殿下……
他定睛一看,是仍男裝打扮的韋萌萌。她仍是穿著軟甲,但戴著頭盔,滿臉汙漬,掩蓋了原本的面容。
韋萌萌顫聲道:我先給您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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