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大探過頭去, 靈巧輕松得完全是個青年體態:“來啦?”
單飛白低頭捉著研究那灌了鐵的空竹, 聽到傅老大招呼自己,乖乖地一點頭:“傅老大。”
傅老大沒戴眼鏡,所以一雙眼睛明亮得如同有光流動:“傷怎麽樣?前天晚上我看你的樣子是真糟。”
單飛白沉默。
他實際是一直在疼著的。
新脊柱是裝好了, 不過人的肉.體和鋼鐵天然排異,他迫不及待地下地走跳,鍛煉身體, 抓寧灼的把柄,在他面前生龍活虎、胡說八道, 就是清楚自己哪怕走慢一步,就很難再跟上寧灼的腳步。
寧灼對他而言,永遠是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門。
每次靠近他, 單飛白的一顆心都像是從前追颶風時, 看到那樣巨大的氣旋,把天地都吹得顛來倒去, 油然而生一種敬畏和仰望感。
他知道那很危險。
但颶風就是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讓他一往無前地闖進去,追過去。
單飛白剛要說“還好”,寧灼就接過了他的話:“他蝦線被人給挑了,能好嗎?”
傅老大沒理會他的不禮貌,態度親切得像是隔壁阿叔:“這次來了,還走嗎?”
單飛白還想著剛才寧灼知道他在疼的事情,心裡眼裡都是藏不住的笑:“寧哥把我買斷啦。”
傅老大挺意外地“哦”了一聲:“那挺好。住哪兒啊?”
寧灼再次截過話頭:“交給你安排了。還有……”
他轉頭問單飛白:“‘磐橋’多少個人?”
單飛白張口就答:“七十三口。”
寧灼“噢”了一聲:“也交給你了。”
傅老大愣住了。
他重複:“七十三個?”
寧灼見勢不妙,提前往後退了一步,卻還是被傅老大一把扯住了領子。
單飛白眨了眨眼:“……”
他甚至沒看清傅老大是怎麽靠近寧灼的。
“回來!”傅老大一臉苦大仇深,“多做七十多人的飯?你累死我得了!”
寧灼眼神遊離,看天。
傅老大:“跟長輩說話看著人!”
這雖然是長輩訓晚輩,但鑒於傅老大個頭實在有點跟不上趟,寧灼無奈,隻好微屈膝蓋,半蹲了下來,和傅老大視線平齊:“不行的話,給他們買飯。”
傅老大再次語出驚人:“不行啊,那沒有營養!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也別總吃那種人造簡餐,將來容易長不高!”
寧灼:“比你高。”
傅老大:“……頂嘴是吧?”
寧灼:“十七歲就比你高。”
傅老大:“……”
正在傅老大處於下風的時候,比寧灼高了半頭的單飛白幽幽插話:“我……”
寧灼:“閉嘴,有你什麽事。”
單飛白:“我十八歲的時候……”
寧灼直接換了話題:“怎麽辦?吃飯的問題,總得拿個主意。”
傅老大難得有一次和寧灼對嗆佔了上風,望向單飛白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慈愛。
不過想了又想,也是沒法可想。
傅老大放開寧灼,順手給他整了整衣領,輕聲抱怨:“真被你弄成食堂大師傅了。”
單飛白乖巧道:“他們也可以自己做的。”
寧灼回身朝向了單飛白:“我的人搞定了。你的人,你做得了他們的主嗎。”
單飛白輕巧地一笑:“寧哥,沒問題的。”
寧灼提出要求:“我要安定。他們來了,出了事,我當然向著我的人。別怪我不客氣。”
單飛白倒也爽快,往前走出幾步,舌尖抵住牙齒,食指抵在唇邊,吹出一道響亮的口哨。
哨聲時斷時續,在空谷裡回響,仿佛是有旋律的鳥鳴。
片刻後,山谷裡傳來婉轉悠揚的回應。
寧灼知道,這是“磐橋”慣用的響應相合的暗號,用音長和轉調來表達不同的意思。
這個哨聲的頻率他相當耳熟,大意是在召喚守在“海娜”外圍的“磐橋”集合。
這是效率最高的做法,而且總比扯著嗓子喊集合來得體面。
可聽到這樣的哨音,寧灼很難不聯想到過去,小王八蛋一邊隱在暗處和他作對,一邊吹著口哨呼朋引伴,對他們進行合圍的場景。
寧灼拳頭髮硬,眉頭微鎖。
傅老大倒是心大,抱著胳膊樂呵呵地聽著。
他目光不轉,頭也不回,卻像是讀懂了寧灼的心事,用只夠他們二人聽到的音量輕聲道:“要是不信他,我殺了他啊。”
寧灼頓了頓:“……用不著。”
傅老大:“對嘛。你也知道這樣用不著。留他,又不信他,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
寧灼沒告訴傅老大,自己留他,是因為單飛白設法拿住了他的秘密。
他知道,單飛白不是可以簡單地用好處收買的人。
但他也不能隨隨便便殺掉單飛白。
“海娜”這麽多年積累的成果,寧灼要好好使用,決不可以浪費在和“磐橋”漫長的拉鋸消耗戰裡。
想到這裡,他甚至懷疑單飛白“去找自己的把柄”這件事是故意的。
單飛白從醒來後就看到了金·查理曼橫死的報道。
這件事和他身受重傷、自己路過長安區的廢棄倉庫救下他、全城戒嚴,統統發生在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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