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來,那也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
隨著流離失所的陰影淡去,大家的安全感與日俱增。
漸漸地,大家按照各自的國家、出身、信仰和習慣的生存環境聚攏抱團,形成了風俗文化各不相同的聚居區。
無數個群落雜亂無章地匯聚在一起,把銀槌島切割成了無數個碎片。
定居下來後,大家不約而同地想,這個新家總要有個名字才好。
從上空俯瞰下來的話,島的形狀像極了一把長槌。
白沙洲繞島而行,為小島鑲嵌了一圈銀邊。
土地面積大約是2212多平方公裡,又恰好是金屬銀的熔點。
所以有人叫它“銀色天堂”,有人叫它“銀沙洲”。
但有相當多的人還是喜歡叫它棒槌島。
因為賤名好養活。
黑色幽默的是,“銀槌”這個名字真正被叫開,是因為島內如火如荼的娛樂公司“interest”公司,前幾個字母的發音正好和“銀槌”相符。
是它先開始稱呼這個島嶼為“銀槌”的。
《銀槌日訊》、《銀槌娛樂》,然後又誕生出了以“銀槌市”為主要場景的娛樂遊戲、電視劇和電影。
無名島就這樣變成了銀槌市。
島嶼的名字有了,為了方便管理,根據公開征集和投票,每個聚居點也都有了名字。
此刻,寧灼來到了主營皮/肉生意的吉原區,在一家賣炸可樂餅的小店旁停下。
通訊器裡傳來一個健氣的少年音:“寧哥,帶點辣椒粉!”
寧灼對店老板說:“辣椒粉。”
他的聲音被一陣從脫衣舞俱樂部傳來的“脫衣服!脫衣服!”的聲浪掩蓋了過去。
老板已經老得耳背了,又換不起最新款的人造耳蝸,隻好帶著尷尬的笑意問:“客人,什麽?”
寧灼沒再說話,指一指辣椒粉的方向。
老人感激地笑應道:“好嘞!您稍等。”
刷了自己的信用點,寧灼提走了裝著可樂餅的紙袋,徑直穿過小廣場中央的脫衣女郎的巨大投影,將投影撞碎了一瞬。
小半層樓高的美麗女性幻影緩緩轉朝向寧灼,對他的背影發出了曖昧的飛吻:“歡迎再來哦。”
寧灼把車停在一家業已倒閉的古典樂器行前。
他踏著破碎的舊海報跨上了摩托,車把手上已經掛了兩份小吃。
通訊器裡換成了爽朗的女音:“寧哥,一會兒路過婆羅街給我帶份煎蛋卷哈。”
寧灼忍無可忍:“……你們是沒一個人吃晚飯嗎?傅老大呢?”
通訊器那頭的閔旻笑嘻嘻:“不是你說要戒嚴嗎?這兩天我們不好出去惹眼嘛。回來又不是不還你錢。”
寧灼發動車子:“今天的訂金沒退,就當是他們請‘海娜’夜宵了。”
閔旻:“什麽任務?”
寧灼駛向燈火通明的婆羅工業區,言簡意賅:“幫有錢人送快遞。”
“什麽快遞?”
“沒說。”
閔旻話多,佔了頻道就愛說個沒完:“違禁品吧?”
寧灼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街巷兩側凌亂而豔俗的塗鴉在他的沉默中向後飛速倒退。
在通天的石柱上方,印刷著婆羅區工廠標志、專門接送工人上下班的軌道列車飛馳而過。
車廂內擠滿了一張張疲憊的臉。
軌道列車以高聳的石柱為基底環城而建,將天際線織成了密密的蛛網。
依偎著石柱的,不止有伴生的青苔,也有青苔一樣蔓延的低矮房屋,鱗次櫛比地蹲守在列車石柱的陰影下。
對在這裡長大的孩子來說,嚴重的空氣汙染讓他們從一出生就沒機會見到月亮。
他們對月色的幻想,來自於車燈。
工業區後,延伸出大片大片老舊的建築群,它們彼此勾連在一起,外露的機械管道、外機、天線,像是一台已經破損廢棄的龐大金屬機器,胡亂地露天堆放在這裡,緩慢腐爛。
寧灼平靜而漠然地路過這一切。
通訊器裡的閔旻已經開始分析今天《正義秀》的爆炸性新聞了:
“你說,巴澤爾明明死了,怎麽又換了張臉重來一次?”
“一定是白盾內部有人在搞事,不然誰能把手伸到他們懷裡呢?”
“大公司嘛,一向手髒心黑的,說不好又要推隻替罪羊出來……”
就在這當口,寧灼分神了片刻,突然刹停了摩托。
刹車片發出的尖響也刹停了閔旻的話頭:“怎麽了?”
寧灼望著不遠處被映紅的天空:“著火了。”
閔旻托腮:“哪裡啊?”
寧灼:“長安。”
閔旻操了一聲:“咱們區啊?哪裡哪裡?!”
烈烈火光映入寧灼的綠眼睛:“那個說拆了之後會蓋兩棟新樓的工廠。”
閔旻一愣,松了口氣。
他們早對這片地方的一磚一瓦爛熟於心,她也知道寧灼說的地方是哪裡。
那片倒閉的工廠,來年就會用3D技術打印出一疊鴿子籠一樣的居民住宅。
一群人會發瘋地一樣排號,爭搶著其中的十五平米。
“啊,那裡東西都清空得差不多了,工程隊還沒進駐,沒住人,也沒有危險或是貴重的物品。”閔旻判斷,“不是什麽重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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