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起通訊器,腳步輕捷地走回了單飛白的病床前。
在單飛白慢吞吞、喜滋滋地咀嚼蘋果時,寧灼又瞄到了他枕頭上的睫毛。
寧灼無意識地動手拾起,注視單飛白那隻變了色的眼睛,聽著他快快樂樂的胡說八道,將那細長的睫毛輕輕撚在了指尖。
他想,沒錯,是他的睫毛。
……
另一邊。
本部武的焦慮並沒有持續太久。
豹爪辦事比金虎麻利得多。
在他離開兩個小時後,熬得眼睛發直的本部武就接到了他的來電。
電話那邊,他把聲音放得又低又快:“已經安排好了。隨時能出去。您看……”
本部武:“你到哪裡了?”
豹爪答得利索:“就在監獄附近。一共兩輛黑色懸浮車。都沒有車號。我和您在同一輛,其他人上後面那輛車。”
本部武以前嫌棄監獄條件不夠可心,經常離開獄區,或辦事,或享樂,每次都小心地隱匿行蹤。
自從他一點點把監獄改造自己舒適習慣的環境,得了趣味後,就很少再出去遊蕩了。
反正裡外都是一樣的逍遙。
本部武放下通訊器,感覺籠罩在頭頂的死亡陰霾一掃而空。
他站起身來,興奮地跺了跺腳,繞著房間走了一圈,才察覺到不對:“寧灼呢?”
豹爪手下小弟忙道:“他去看單飛白了。”
本部武沒什麽感情地應了一聲:“哦。”
單飛白死不死,和他又沒關系。
他花了錢的,當然值得別人用命來換。
不過,本部武心裡也浮了個疑影出來:不是說寧灼和單飛白是恨不得彼此死的宿敵嗎?
他轉念一想,便想通了。
本部武聽金虎說過寧灼與單飛白的恩怨情仇。
寧灼這樣關心單飛白的死活,大概也是衝著“海娜”“磐橋”兩家合並的事情。
他們兩人一起出去,倘若就寧灼一個活著回去,“磐橋”怕是不能答應。
本部武急著要走,這些天也過足了看美人的眼癮,這錢是花得既痛快又值。
事到臨頭,還是自己的命比較重要。
在他們的協約裡,寧灼明確表示,不陪他出監獄。
這也就意味著,他和他的協約自動中止了。
本部武本來擬著去見寧灼最後一面,和他再聊幾句話,可一想到還要順便問候為他重傷的單飛白,他就滿心嫌惡,乾脆把這項行程取消,開始穿戴行頭。
趁著茫茫夜色,西裝革履、又噴了香水的本部武在小弟們的掩護下,闊步走出了旁邊的小門。
此刻,亞特伯區第一監獄所有為了監視犯人而晝夜不息的探照燈、將每一寸角落都照得雪白明亮的探照燈,為了本部武,一盞盞地熄滅了。
直到整個世界都歸於了黑墨渲染一般的死寂。
天地之間,無星無月,只有一盞鬼火一樣的白燈,搖晃著、伴隨著一行人影匆匆往前。
走出小門,四下張望一番,本部武果然看到了兩輛前後停著的高級懸浮車。
豹爪從後座上下來了半個身子,朝本部武揮了揮手。
本部武面露笑容,迎了上去。
他的監獄生涯要提前終結了。
他看到的不是豹爪的手,而是美好的自由生活在向他徐徐招手。
本部武有個習慣,從來不去看他瞧不起的“底層人”的面孔。
所以,他沒有仔細去看那個“芭比娃娃”的臉,沒有發現她的一隻眼睛是虛假的。
他沒有仔細去看那和善的胖廚師,沒有發現他仿生人的身份。
同樣的,他也沒有注意到,豹爪神情裡那掩藏不住的惶恐與驚懼。
……
今晚,對許多人來講,注定是一個不眠夜。
今天又是樸元振值班。
被緊急召喚鈴驚醒時,他已經把自己脫得一絲不掛。
誠惶誠恐地送了本部武出去,他覺得自己完成了一項重大使命,連著喝了幾口好酒,試圖助眠。
結果剛剛睡過去,他枕邊的鈴就尖銳地鳴響了,嚇得他一個激靈翻身坐起,緊接著就是一陣滔天怒火湧上心頭:
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他接起線來,粗聲大氣地吼著:“誰?!”
下一秒,他就綿羊一樣地軟化了下來:“……典獄長?是,是我。我在,沒……沒有脫崗……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典獄長的聲音發沉,叫他馬上到會客室去,給他三分鍾的時間。
樸元振隊長落花流水地衝到會客室時,褲子還松松垮垮地掛在腰間。
在刺眼的燈光下,他眯著還惺忪著的眼睛,再次見到了那個外貌怪異的林檎。
樸隊長像是涸轍之鮒,張了張嘴巴,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我們來提審本部武。”林檎直截了當地報出來意,“需要他配合九三零專案組的調查。”
聞言,樸隊長周身狠狠一震,毛骨悚然,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他馬上看向典獄長,露出了哀切的表情。
十五分鍾前,典獄長剛剛做主把本部武放出去。
典獄長動也不動,也向他投來了溫和的視線:“樸隊長,人呢?”
樸隊長剛剛攝入的酒精化為一身滔滔大汗,沿著背脊、臉頰滾滾落下,兩條大腿又麻又癢,軟得幾乎站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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