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想去聽李頓那危險且毫無意義的申辯。
他們麻木地下達了命令:“射擊。”
在從七八個槍口裡射出的槍火間,李頓的身體往後一縱,被直挺挺甩到了大廳中央的雕塑上。
雕塑上的塞壬栩栩如生,正在放聲歌唱。
李頓攤開雙臂,雙目大張,大灘大灘流出的鮮血,點染了大理石色的海浪,看起來像是一名被海妖之歌迷住、稀裡糊塗地為之而死的水手。
銀槌市裡,人命有貴賤。
單飛白聽到從外間傳來的密集槍聲,就勢把腦袋枕在寧灼肩上,撒嬌似的蹭了蹭。
反正他隻提供給了這三個人兩個選項:不是現實性死亡,就是社會性死亡。
明明可以死得體面一點,為什麽非要做多選題呢。
短短五分鍾內,李頓橫死,哈丹重傷——因為餐刀實在很鈍。
最後,居然是搖搖擺擺地走來的桑賈伊,出聲阻止了這一陣瘋狂。
他手裡提著炸彈客指定的蛋糕刀。
“我來殺。”他的嗓音透著難言的疲憊,“他說的,讓我來殺。”
為了生存,那群短暫化身為瘋獸的羊又飛快地散了開來。
桑賈伊橫起刀子,將刀鋒壓在了哈丹的脖頸動脈上。
失血過多、動彈不得的哈丹張開口,發出“啊啊”的瀕死呻吟。
桑賈伊懷抱著他,輕聲低語:“所有人都看著呢。哈丹,你走了吧。”
他乾脆利落地抹斷了尚有求生欲望的哈丹的脖子。
桑賈伊平時活得不聲不響,但他心裡一直有他的堅持和盤算。
他要做的,就是維護住他們英雄的形象。
否則,他們偽裝了這麽多年,辛苦了這麽多年……是為了什麽?
炸彈客要的,就是摧毀他們的形象,讓他們以極其醜陋的姿態死去!
眼見哈丹斷氣,沉默良久的炸彈客,才幽幽地帶著笑意,發出了一聲歎息。
“那麽,接下來,請我們偉大的英雄桑賈伊出場。”
手上或多或少沾了點血的賓客們壓根不敢造次,隻得鵪鶉一樣,伸著脖子,靜靜等待著炸彈客的安排。
炸彈客輕聲說:“請桑賈伊先生走出音樂廳,走上‘哥倫布’橋,走到interest公司的記者那邊去。”
“那裡的地上,擺著一個箱子。”
“請把那個箱子,拎回到紀念堂裡去。”
炸彈客的要求,通過直播,傳到了無數人的耳中。
這下,本來還在橋這邊翹首以盼著重磅新聞的interest公司地記者宛如退潮一般,轟然散開,露出了中央一個孤零零的手提箱。
事不宜遲,“白盾”馬上調取周邊監控,著手調查。
可一查之下,他們險些罵娘。
在炸彈客直播期間,有十幾輛新的采訪車到來,也有幾輛采訪車被叫走。
采訪車停得橫七豎八,車廂又高又厚,四處都是人造的監控死角。
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吵吵嚷嚷地尋找拍攝的最佳位置。
熙來攘往間,沒人注意到是誰把箱子擺在這裡的。
而在“白盾”狂怒之際,桑賈伊出現在了音樂廳門口。
他拖著沉重的步伐,在眾人沉默且冰冷的注視下,走向了那口無人敢動的箱子——就連“白盾”也不敢妄動。
音樂廳裡還有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呢。
今天晚上接二連三的爆炸,已經叫他們不敢去冒任何風險了。
從音樂廳門口通向橋那頭的路,很長,很長。
足夠桑賈伊去想很多事情。
銀槌市的人命有輕有重。
在這一天,桑賈伊終於知道,自己的命輕如鴻毛。
他忍不住想,當年,如果自己頭腦一熱、放棄任務,跟著“哥倫布”號和那群天真的年輕人們去探索新大陸呢?
或許他們會葬身海底,或許他們會找到一片富饒安寧的新大陸。
不管是一起活,還是一起死,他們都會是一樣的人。
桑賈伊想那美好生活想到出神。
與此同時,他走到了他的目的地,彎下腰,握住了手提箱的把柄。
手提箱出乎意料地輕,大概只有一瓶牛奶的重量。
桑賈伊掉過頭,重新走回了音樂廳。
冷風針扎一樣,隔著並不保暖的西服刺向他的皮膚。
他仰望著這座由他親手打造的堡壘,突然腿軟了。
然而,他別無選擇。
在眾目睽睽之下,在“白盾”的槍口之下,沾了半身鮮血的桑賈伊眼淚風乾在了眼眶裡。
他後知後覺地開始後悔,開始恐懼,開始痛斷肝腸。
可這看似漫漫的回家路,突然變得近在咫尺。
他似乎一步就從橋這邊跨到了音樂廳門口。
桑賈伊以僵硬的姿態,邁入了大門。
刹那間,紅光四下裡閃爍不休。
尖利的女聲發出了終極的警報:“警告!警告!有人攜帶最高危險等級的物品進入,請安保馬上就位!馬上就位!”
桑賈伊立在了原地,忍無可忍地痛哭出聲!
他已經猜到了那炸彈客真正的殺招了。
“白盾”也猜到了。
但他們不敢相信,紀念堂裡那個所謂的“炸彈”,不過是一個製作精美的空盒子。
他們更不敢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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