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雪深到死都不會忘記他的名字。
在接收到這一信息後,金雪深愣在了原地。
他用單手按住桌面,好緩解突如其來的眩暈感。
當金雪深的世界驟然安靜下來後,體內機械的運轉聲和耳朵裡血流的聲音,便變得格外清晰。
他聽到自己冷靜地發問:“馬玉樹,還活著?”
“活著。”
金雪深:“沒死?”
“沒死。”
金雪深:“……哦。”
他抬起血絲遍布的眼睛,身體已經開始微微發抖:“人在哪兒?我乾死他。”
寧灼將裝滿馬玉樹電子資料的信息盤丟過去:“全部資料都在這裡了。看完後來找我,別一個人往上莽。有的是辦法讓他死,沒必要讓他太痛快。”
金雪深本來就性格暴躁,一時之間受到的刺激超了標,竟然隱隱有了過度呼吸的趨勢。
但寧灼撂下這句話,轉身就走,態度近乎於無情。
單飛白急著去追寧灼,也隻匆匆撂下了一句話:“於哥,看好他,別讓他亂跑。”
離開金雪深的房間,單飛白快步趕上了寧灼。
他試探著問:“哥,你好像很著急?”
“是。”寧灼乾脆地承認了,“查理曼夫人做事不漂亮,本部武如果死得乾淨,死無對證,林檎不會這麽快懷疑我。接下來會有很多雙眼睛盯住‘海娜’,有查理曼的人,也會有林檎的人,沒時間細水長流了。盡快制定計劃,盡快結束一切。然後……”
他停頓在了“然後”這裡。
寧灼剛才性烈如火,野性十足地四處蔓延席卷,雷厲風行地處理了好幾件難事。
如今驟然安靜下來,才叫人看清他那雙乾淨漂亮的綠眼睛裡始終漾著一層薄薄的水色。
那股支撐著他的烈火,熊熊燃燒了十數年,現如今,似乎已經抵達了熄滅的邊緣。
寧灼背靠住牆壁,從口袋裡摸出一顆棒棒糖。
他忙了這麽久,潛伏的低血糖又冒出頭來了。
寧灼說:“這一單,我掙了五百萬。全給你。”
單飛白偷偷往下看了一眼,有點不好意思:“我不至於這麽值錢吧。”
寧灼閉上了眼睛:“你說過,要帶我走。這五百萬送給你,你能不能把‘海娜’都帶走?”
“那你呢?”
寧灼沒有回答。
單飛白的笑意有些僵硬了。
他確認道:“你……不要跟我走嗎?”
寧灼睜開眼,望向走廊盡頭。
渾身焦黑的母親抱著一個同樣漆黑一片的繈褓,衝他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邊來。
寧灼垂下頭,看自己的鞋尖。
遠方的那隻燒焦的手,徐徐搖動,召喚著他回到家人的身邊,終結他經年的痛楚與哀慟,讓他抵達真正的安樂之地。
而身邊則有一隻可以握住的手,溫暖,柔軟,就在他觸手可及的距離。
寧灼不知道該讓誰失望。
在他黯淡的視野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單飛白。
單飛白蹲了下來,雙手抱膝,對寧灼的“拒絕選擇”毫不憤怒,也沒有急切地逼迫他什麽。
他只是露出了他招牌的快樂微笑:“寧哥,不知道怎麽選,就讓我看看你的手相吧——看你還能活多久。”
寧灼下意識抬起手,用冰冷的機械手指撫摸了掌心的紋路,評價道:“幼稚。”
單飛白卻很堅持,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氣勢:“手。”
寧灼把手交了出去。
單飛白把自己的下巴攤到他的手掌上,笑嘻嘻地磨蹭兩下,露出了俏皮漂亮的小梨渦。
寧灼並不撤手,托住他的腦袋,問道:“這是在做什麽?”
單飛白一本正經道:“這是一隻智慧的水晶球。它說寧哥能活到一百歲。”
寧灼:“……”
他忍俊不禁:“我活到一百歲,又能做什麽?”
單飛白活力滿滿:“要做的事情很多!我們可以衝浪,釣魚,打撲克,跳傘,發呆,搓麻將,打網球!做都做不完呢!”
寧灼:“我不會。”這些事裡,他連發呆也不是很擅長。
單飛白認真注視著他:“不會,我教你呀。”
這話聽來似曾相識。
寧灼仔細回憶,想起來那是在亞特伯第一監獄裡,單飛白教他打遊戲時說的話。
寧灼反問:“在銀槌市,我們能做這些事?”
單飛白的答案,卻全然出乎了寧灼的預料:“不在銀槌市。”
寧灼有些疲憊地和他玩笑:“駕船出海?像‘哥倫布’號那樣?”
“不。”單飛白蹲在地上,誠懇道,“我要送你一座橋。”
他抬起自己的手掌,從下方覆蓋住了寧灼冰冷的手背:“這個世界,你走出去,才能看見光呢。”
此時,於是非剛剛從金雪深的房間走出來。
他已經在自己剛才的輔助呼吸裡慢慢調整了呼吸的節奏。
只是當自己的嘴唇和他的嘴唇分離開後,金雪深紅著臉說要冷靜一下,就趕自己出來了。
他出來時,恰好聽到單飛白和寧灼的對話。
於是非遙望著二人,神情寧靜地斜倚在牆邊,回想起了他當時加入“磐橋”的初衷。
……
“我要建一座橋。”當時比現在還要年輕飛揚的單飛白帶了點炫耀,問剛剛被他撿到的於是非,“你要不要加入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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