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連你的弟弟妹妹們都不如?”
……
孔家的孩子生來就踏入了家族的訓練場,他/她要和他們的兄弟姐妹們共同競爭,分薄長輩扔下的獎勵,就像是一群小狼學著去撕咬獵物。
雖然同樣是擁有一片小星系的大門閥,但和孫家不同,孔家相信血脈,而他們枝繁葉茂的族譜也足以支撐這個信念——每一個血脈的分支都是未來的有生力量。
不論孔家孩子的出身如何,他在曉事後必須進入族學,然後把家族的信念刻入各自的骨骸血肉。
在未成年時他們就訂立未來的領域目標,然後針對這個方向培養,最後為家族拋灑熱血,鞠躬盡瘁。
孔氏族學的氣氛永遠都壓抑到了極致,所有的一切都和學業掛鉤,從生活質量到個人尊嚴隱私,外人隻道孔氏族學神秘優秀,但沒有人知道他們就像是在訓練狗和狼一樣訓練小孩。
在這裡,最頻繁的體罰制度是鞭刑,每年打斷的鞭子足有數十根,因為教學而死的“教學器材”就更不用說了,這殘酷的理念刻在每個人的骨骸中,學業優異者是未來的新星,學業低劣者是爛泥裡的臭蟲。
孔家的孩子需要學習的內容涉獵極廣,天文地理,歷史人文,器械理化,競技禮儀……這些課業中,當然還有殺人的技巧。
亂世裡的門閥,教什麽都不會忘了教殺人的。
孔秉承在五歲時正式進入族學,十歲時第一次隨著家族出訪孫氏的星系,這也是他記憶中童年裡最後一次哭泣。
那是孔氏族學的一門特殊課程,剛入學的五歲孩子會在族學的指導下養一隻剛出生的小狗崽,不論是喂養、照顧還是洗漱都必需親力親為,然後在他們十歲那年,這些孩子要被逼迫著親手殺死這隻寵物。
沒有人知道這門殘忍的課程是誰設立的,但所有孔家的孩子都要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都要經歷這麽一遭折磨。
孔秉承不敢在孔家的族學中流露出絲毫的軟弱,但當他在孫家老宅中獨處時,到底還是忍不住發泄了情緒,卻沒想到竟然會遇到孫家當時的小家主。
大概就是這點可憐的緣分成為了他們之間的橋梁,孫氏率先表達出了善意,於是孔氏接過了橄欖枝,在此之後孔秉承就開始了兩邊倒的經歷,上一個月他跟隨著修紹哥修習課業,下一個月就要在族學裡面臨血肉橫飛。
當時的孔秉承從來沒有把自己的兄弟姐妹們當做手足,他真正承認的哥哥只有孫修紹一個人。
……假如一切就這樣繼續下去,那麽他們也許會是一輩子的摯友,勝似親兄弟的那種。
但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假如”的。
那是在孫修紹二十歲生日的時候。
當時的孔秉承已經十五歲了,他很認真地為他的修紹哥準備了生日禮物,如今的孔刑崢早已經忘了他當時準備的是什麽東西了……好像是他親手組裝的機械表?總之就是那一類手工。
當時孫家老宅的許多書房都是直接對孔秉承開放的,於是他藏在修紹哥最常用的書房裡,想要在這裡給他一個驚喜。
這一間書房是完全沉在海下的房間,透明的四壁外就是海洋,魚群自由自在地繞著這裡遊弋,地板也是透明的,向下望去時看不到底,只有沉靜深邃的海水與深淵一般的黑暗。
這間書房不僅是孫修紹最偏愛的,同時也是給了孔秉承最美好的記憶之一。
他們常常在這裡一起上課,每當課間休息時,孫修紹就會指著徘徊在牆外的魚群一一介紹,他能生動地介紹著這些遊魚的名字和它們的祖先,活靈活現地描述這些魚類在它們生物鏈中的地位,而不論孔秉承提出什麽問題,他都會耐心又溫柔地幫他找到答案。
孔秉承喜歡極了這樣的時刻,當他的修紹哥在講述海洋的傳說時,那雙黑色的眼眸仿佛月夜下的海面一樣瑰麗,這雙眼睛的主人和他的故事一樣吸引人,只要是修紹哥所說的,不論是海洋中誕生的美神或者誘惑著海船的塞壬……都美極了。
但在那個生日,那藏在標本架與垂簾之中的孔秉承卻不會知道,他即將迎來狹隘認知的第一次轉變。
電梯井的響聲打破了一片寂靜的書房,孔秉承立刻熄滅了所有的燈,少年人本想用這點小把戲嚇唬他的修紹哥,而當電梯門打開時,他卻聽到了——他並不陌生的聲音。
水漬的響聲,低啞的嬉笑,隨意推開的桌椅,以及衣料的摩挲。
孔秉承是見過孔家的兄姐們是怎麽放肆玩耍的,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麽聲音。
不大的書房中容納了三個人,但就是沒有人點燈。
孔秉承放輕了呼吸,透過垂簾之間的縫隙,他看到了——
月色透過淺淺的海層照亮了這個昏暗的書房,海水的波紋被薄紗一樣的光暈印在地板和牆壁上,成年男子那挺拔的背影在這水波的紋路中白得刺眼,肩背上流暢的肌理在勁瘦的腰肢處收束,他的手臂撐在書架上,小臂的線條像是被鋼筆勾勒過一樣清晰,海浪般的起伏間,那後背的蝴蝶骨振翅欲飛。
孔秉承自然而然地忽視了那個女人,他的眼裡只看到了孫修紹,也就是在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修紹哥,並不是一個無欲無求的聖人。
他的神龕碎了。
這一場青年男女之間的嬉鬧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不久後他們就衣冠楚楚地離開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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