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腳步聲越來越遠,沈懷君帶著少年鑽出花叢。
墨硯寒大抵也猜出了來者是誰,抱怨道:“幹嘛呀,這一天天陰魂不散。”
話音剛落,後面傳來一道沉穩的聲音:“沈仙君。”
轉頭一看,正是秦明徹。
“仙君是在躲著我?”秦明徹問道。
沈懷君無奈地揉了揉眉心:“你說呢?”
他左躲右躲,想帶著自家徒弟去散散心,這秦明徹不好好處理宗門事務,偏追來了。
“為什麽?”秦明徹似乎不敢相信:“我擔心仙君的安危,故而一路跟來,沒想到竟惹得仙君厭煩?”
沈懷君的頭更疼了,他想了想道:“我並不厭煩你。”
秦明徹神色一喜。
“但我見到你後,心情莫名的煩躁。”沈懷君補充道。
秦明徹後背一僵。
如此說來,便是厭煩了。
他苦笑:“我在此地苦苦尋了仙君好幾日,隻想著護仙君安危,可沒想到惹得仙君不快。”
連這世間唯一的救命恩人,也厭煩了自己?
想來自己之前的故意親近、特地尋機會的緩和關系,在沈懷君眼裡是十分可笑吧。
秦明徹死死咬著後槽牙,盡量不讓自己的神情有異,可他內心情緒翻湧,根本控制不住難看的面色,墨硯寒在對面瞧著都為他感到牙疼。
而沈懷君以為自己已經挑明二人的事,轉身欲離開,身後傳來一聲重重的跪地聲。
他轉身一看,秦明徹竟緊握雙拳,雙膝跪地。
“師尊,您給我一個悔過的機會,您想讓我幹什麽都行,只要您給我一個悔過的機會!”秦明徹高喊著。
沈懷君沒有立即回答他。
沈懷君望著悠遠的天際想了好久,忽然道:“近日我的寒症發作愈發頻繁了,若是二十年前沒去思過崖,想來也不用受每晚寒症發作的苦楚了。”
“所以,我希望二十年前的我沒去思過崖,秦明徹,你能答應我麽?”
秦明徹呆住,仿佛被人從上到下澆了一盆冷水,身體僵硬得如同一尊冰雕。
他自然沒有扭轉時空、回到二十年前的能力,這二十年來,寒意滲透了沈懷君的骨髓,想要拔除十分艱難,便是可用的靈藥也寥寥無幾。
沈懷君提出了條件,可他一樣也無法答應。
“對不起。”秦明徹聲音低低的,像隻可憐巴巴的幼犬,低聲哀求:“師尊,我一樣也做不到,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他期望能得到一聲回答,然而換來的只是沈懷君漸遠的腳步聲。
“師尊。”秦明徹眼角流下淚,內心壓抑的情感再也忍不住,崩潰地大喊一聲:“師尊,白笙是凶手,是他的失誤讓魔族屠戮了我全家!”
沈懷君停住腳步,眉頭皺起,其實當年的事他未曾深究,一向鎮壓魔族的任務罷了,可細細想來,的確是白笙的失誤導致了那場災難。
他轉過身來。
“所以你想讓我同情你?”沈懷君歎道:“同情你和仇人結為道侶,然後心一軟,原諒了你?”
秦明徹慌張抬頭:“不,師尊......”
沈懷君打斷了他的話。
“秦明徹,其實你從來都沒有尋過恩人,你只是貪婪這世間善意罷了。”
第51章
秦明徹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地晃著腦袋。
“您、您在說些什麽?”他甚至疑惑沈懷君是否糊塗、說錯了:“我一直在尋找救命恩人,這有什麽不對麽?”
“是啊,我當年也僅僅是看到了你的表象,誤以為你是韌性極強的可造之才。”沈懷君目光悠遠,恍惚中,腦海浮現了當年的場景。
當年的秦明徹歷經千辛萬苦重獲光明,睜開雙眸,他心裡高興,特地備上了劍法打算讓秦明徹學習。
他鑽研劍道百余年,潛心研讀,總想著能有一個同樣心性堅韌、意志堅定的人,能忍住長夜漫漫的漆黑與孤寂,陪他一起鑽研劍道。
他單純地將這件期許放到了秦明徹身上,他布置下課業任務,秦明徹在燃著蠟燭的書房內苦讀,自己便站在門外陪他徹夜到天明。
小小的秦明徹意志薄弱,經受不住連夜苦讀,一頭栽下去摔到了胳膊,他心疼正欲推門而入時,發生了這輩子都意想不到的事。
“白笙端著燈燭步入書房,將你扶起,他勸你不要讀了,你是怎樣回答的他?”沈懷君面無表情地問道。
秦明徹一怔,唇角動了動,但無法出聲。
“秦明徹,你告訴我,你怎樣回答的他?”沈懷君聲音嚴厲。
秦明徹雙眼泛著淚,咬著牙一字一句道:“我說,白笙師叔真好,不像師尊那般嚴厲。”
沈懷君苦笑著搖了搖頭。
時隔上百年,他再度聽到這聲回答,心底依舊微微顫動了下,心緒如春日的果子般酸澀難咽。
“當年我有一瞬間的迷茫,我不確定你是否是我想尋的劍道同門,便給自己找借口,說你同白笙親近些也好。”沈懷君冷冷道:“可惜,我錯了。”
當年的秦明徹口口聲聲尋找恩人,歸根到底是想尋求一處避風港,而不是殘酷的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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