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池乃是千年前開山老祖自冰原搬回一塊冰晶,融化兩百多年而成一方池水,池水寒意徹骨,稍有不慎便會傷及經脈,用於懲罰清霄門內犯了大過的弟子,對於秦明徹來說懲罰過重。
秦明徹隻垂著頭靜靜地聽著。
“而本仙君,要寒池內的淨珠。”
淨珠可抵禦外敵,可淨化佩戴之人的經脈提高修行,全天下不過寥寥十幾顆,其中一顆便被丟入了清霄門的寒池。這般珍貴之物取來自然異常艱難,便是仙君修為的人也不敢輕易嘗試寒池取珠。
秦明徹卻道:“若我拿來,您便原諒白笙?”
沈懷君一揮衣袖,攜著墨硯寒走書房方向,隻靜靜地丟下一句話。
“且看你能否尋得到。”
*
窗前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微涼的氣息吹到書桌前,沈懷君以手掩鼻打了個噴嚏。
“雨怪涼的,明日山路肯定變得又濕又滑。”墨硯寒抱怨著,心裡嘀咕著若在鬼域,十八人的轎子抬著他,有什麽滑不滑的。
說著關上窗子,從後方的食盒裡取出一碗溫溫的紅糖芋頭,綿軟的芋頭用紅糖熬煮,拿小玉碗盛著,最適合雨天吃。
沈懷君攏了攏大氅,接過玉碗。
墨硯寒無聊地望著足足有兩人高的巨大書架,書架上除了日常的古籍和經文,角落裡還擺放了一些雜物,他拿起一看,上面寫著秦明徹、高靈曜等字樣。
打開後,二人所學功法、所受懲罰一一記錄在冊,字跡漂亮工整,顯然是精心標記。
沈懷君瞧見後,不甚在意地囑咐:“你若有時間打掃就扔掉吧,如今也沒用了。”
“秦明徹是你的二徒弟?他怎麽事事都向著白笙?”墨硯寒終究沒忍住,開口問道。
沈懷君盛起芋頭的手指一頓,眼睛微眯回顧過往,不知想到了何事,搖搖頭道:“說是徒弟,卻未曾沐浴更衣叩拜清霄眾山。”
“當年他自凡間而來,一雙慧眸驚豔了修仙界,他卻來尋我,希望我能收留他。且當年他有一個要求,他說想尋到當年的救命恩人。”
彼時他被高靈曜傷透了心,原不想收徒,但望著少年堅毅的面龐和執著的信念,他不忍拒絕,指了間房子叫少年住下。“我想著好歹是住在我的院裡,便每天指點功法。”沈懷君仿佛在說一件毫不相關的事:“一來二去,便成了我的二徒弟。”
墨硯寒聽了有些惱火:“所以救命恩人是白笙?救命恩人比師尊還重要?”
沈懷君目光發怔,並沒有回答少年的問題,他手腕輕擺,攪著湯碗中濃稠的紅糖汁:“自然,救命恩人當然要比師尊還重要。”
舀起紅亮的芋頭正要送入口中,門外卻響起重重的敲門聲。
“誰?”墨硯寒皺眉。
而門外那人卻沉聲道:“師尊,徒兒已帶來淨珠。”
秦明徹通身被雨水淋濕,雨水順著發絲流過脖頸,淌入衣襟中,他渾身上下遍布血痕,尤其腿部結著一層厚厚的冰霜,冰霜下是已經冷凝的血痕,血肉翻飛,深可見骨,猙獰無比。
腿部的傷痕已經令他動作艱難,可他仍雙膝彎折,緩緩跪在院中的青石板上,俯身叩頭,高聲稟報。
不知過了多久,大門敞開,一道素白的身影出現在門前,雨水淋漓,差一點就濺到這人雪白的衣擺。
“師尊,這是淨珠。”秦明徹將一團暖白的光芒舉向頭頂。
此乃淨珠,當年被師祖丟入寒池中百年都未有人成功取出,而今日他冒著寒池噬骨的痛楚,生生遊到池底,尋得淨珠。
沈懷君接過圓潤的光團,放在手中瞧了一眼:“確是淨珠。”
秦明徹:“那……”
沈懷君回到屋中,丟出一張空白信箋:“把它拿給靈虛仙尊,仙尊自會明白。”
秦明徹忙不迭將空白信箋小心揣入懷中,他望向屋內,幾分遲疑的問起:“師尊您……您要淨珠做什麽?可是要重新洗髓修煉經脈?”
而沈懷君未曾回答他,屋內隻淡淡地傳出一句:“我乏了。”
秦明徹知道師尊在趕人,起身便要走,可起身時,小腿的經脈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經脈斷裂,流下濃稠的鮮血,散溢出絲絲靈力。
“師尊,我起不來了。”他道。
屋內人回道:“我已喚來通傳弟子,他們會把你扶走。”
秦明徹怔了怔,即便師尊待他冷漠,可從未如今日般的陌路相見,仿佛冷冰冰地做完交易後,扭頭離去。
“是。”他呆呆應下。
可直到竹林小院的院門打開,通傳小童急忙跑來將他扶起,這漫長的時間裡,那位百年前親自將他收入門內的師尊,未曾出來瞧過他一眼。
兩位小童子艱難地扶著他的身軀,見到傷口大呼小叫:
“寒池的傷?門主您為何想不開去寒池?”
“那池子裡是千年寒冰凝成的冰刃,這下可麻煩了,怕不是要傷到經脈!”
“仙尊可說你百年內就會飛升劍尊呢!這傷到了可怎麽辦!”
……
眾人詫異的目光中,秦明徹一瘸一拐地走出小院,其他人前呼後擁、好不關切地來詢問腿部的傷口,而秦明徹一字未答,他只是微微偏過頭,隔著茫茫雨幕和攢動的人頭,遠遠的瞧了書房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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