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窗外是一株高大的柳樹,月光將樹葉染銀,暗風吹動,孤寂冷暗。
毀仙池裡,天雷告訴他,他師弟白笙運勢極佳,白笙所心中所求的萬事皆會如意,而自己正巧被白笙敵對,故而自家徒弟接連為白笙傾心,自己卻落得萬人唾棄的下場。
萬事如意,這萬事皆如了白笙的意願,按照白笙是善,自己是反派,譜寫了一道荒唐的話本。
天雷說,話本已結尾,一切不公都將會被天道審判。
他卻無法理解,自己拖著一副病弱殘軀,如何重新成為曾經的清霄仙君?
修行三百年,他為了平定九州邪禍,得罪過不少人或妖,怕是天道的審判還未降下,自己就要被這群仇敵尋找報復。
“或許不用報復,便是這般疼著,也快疼死了。”沈懷君喃喃道,語氣漸弱,他單薄的軀體再度繃緊,後背爬滿了冷汗。
鎮麻丸是初級丹藥,對於天雷級別的威力傷害作用太過微小,才支撐了不到一刻鍾,經脈的劇痛再度襲來。
體內時刻覬覦著的寒意似是尋到了他的弱點,瞄準了機會從角落裡鑽出,他氣息大亂,一時經受不住,一股血腥湧到喉嚨,又被他強行壓製下去。
在壓下這口血後,他已脫力,想喝些水清一清口中的血腥味,可抬頭卻發覺,茶碗離他有一臂的距離。
他的身體已痛得麻木,盡管竭力伸手,卻仍無法觸碰到茶碗。
*
墨硯寒躺在側臥,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枕邊放著一塊黑石,是鬼域的通訊石。
方才波舍通過黑石向他奏報,最後眼巴巴的問了一句:“主人您把沈懷君怎麽處理了?您心裡可痛快些了?”
他一字未回,直接按滅了黑石。
他雖然抓住了沈懷君,但心裡並不痛快,反而越來越窩火,心裡抓心撓肝的難受,輾轉反側。
墨硯寒閉上雙眼,剛剛醞釀出一些睡意,隔壁忽然傳來一聲輕咳,想都不用想,定是沈懷君蘇醒了,思過崖的風雪形成的寒毒,可不是區區一點藥粉能治好的。
“醒了就醒了唄,反正他一副殘掉的身子骨,威脅不到我。”墨硯寒道。
可隨即,隔壁傳來一陣痛苦的悶哼聲,深夜寂靜黑暗,聲音被無限地放大清晰,更何況他身為鬼主,本就聽力敏銳,痛呼聲勾得他心緒凌亂。
那人的病情似乎加重了,沈懷君曾是冠絕天下的劍修,靈虛劍尊親授的清霄仙君,修為強大,意志力超乎常人,卻被病痛折磨得徹夜難安,痛苦**。
隨即又傳來幾聲低咳,嗓音沙啞。
“煩死了。”墨硯寒冷哼:“再咳我就殺掉他。”
他胸口卻沒由來的心慌,焦躁不安,似乎是等不及要去做什麽,卻又被某種禁製禁錮在原地。
忽然,隔壁傳來一聲“咣當”的脆響,有瓷器類的東西被摔在地上打破,墨硯寒霍然起身,衝到隔壁屋子。
月光沉寂。
沈懷君衣衫單薄,月光為他鍍上一層銀光,仿佛一頭銀發自肩頭垂落,而他伸長了手臂,去拿茶碗。
地上的茶碗四分五裂,很明顯,他沒拿穩,碗碎了。
他修長消瘦的手無力地垂在床邊,扶著身子不住咳嗽,後背弓起,劇烈地起伏著。
墨硯寒想也不想衝到床邊,抬手將人扶起,而瞧見沈懷君的面容時,他怔住了。
美人臉色異常蒼白如鬼魅,冷汗津津,唇角乾裂,卻被朱紅的鮮血染得一片鮮紅,身骨一片寒意,大氅裡沒有絲毫的溫度。
這人仿佛已經是具屍體,但又偏偏活著。
墨硯寒將人扶著,斜靠在軟枕上,蓋上大氅,轉身又去倒水,冰冷的茶水再倒入茶碗時已溫熱適口,他拿著一支嫩綠的樹枝,在水裡攪和幾下。
“給你。”他將水端到沈懷君的面前。
沈懷君緊閉雙眸,意識模糊,稀裡糊塗被人喂了一口溫水,茶水入口,體內的寒意竟被瞬間壓製下去。
不多時,酥麻的暖意傳遍了通身的經脈,一直到指尖末梢,身上到處都暖融融的,沈懷君面龐稍稍紅潤,全身緊繃的肌肉都松懈下來,舒服得不禁如同小貓兒般蹭了蹭大氅。
墨硯寒冷眼瞧著沈懷君的變化,不知不覺,他鼻尖竟嗅到了一股清新的竹香。
相傳沈懷君是在一片竹林悟得劍意,竹香……便是體香。
“莫名其妙的。”墨硯寒正襟危坐,比道門的老君還要正人君子。
“你……”沈懷君的意識漸漸清晰,察覺到有人在旁,想起了方才被喂水的事,閉著眼輕聲道謝:“謝謝你。”
墨硯寒不輕不重地哦了一聲。
“我是將你吵醒了?你快回去安寢,我已無礙。”沈懷君道,長期乾澀令喉嚨仍有些乾啞。
墨硯寒沒回答,一雙寒星似的瞳孔緊緊盯著床上的人兒,夜越來越深,月光透過窗欞的角度也一點點偏移,他眼看著床上的病美人眼眸微闔,身形舒緩,扛不住睡意沉沉地睡去。
他慌亂的心也仿佛找到了一處寧靜的港灣,靜靜地在蔚藍的海水中悠哉飄蕩。
他抬起手,捏住黑羽大氅的一角,向雪白的肩窩處塞了塞,夜深露重,極易著涼,這人的身子骨可再經不起一點風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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